裴驍除了握緊她的手,不知道該怎麼勸慰。
這眼淚的意義,和前幾次不一樣。
艾果兒是個很有意思的姑娘,小的時候還會撒潑打滾哭鬨,那多半是想要的東西沒有得到。
就連上一次她在王小薇的麵前哭,也和兔子遇到危險裝死是差不多的行為。
那樣的淚水,聞不到傷心的氣息。
而今,她不出一聲,整部車裡都彌漫著她的慌張和無助。
已經接近淩晨時分,路上的車很少,出租車師傅加大了油門,從一高到醫院,一共用了二十分鐘的時間。
艾果兒整整哭了二十鐘,下車的時候,卻第一時間擦乾了眼淚。
她衝進了醫院的大樓,對著前台護士口齒清晰地詢問:“姓名林寶珠,年紀六十八歲,請問她現在在哪裡?”
艾姥姥躺在三樓的臨時病房裡。
人一旦年紀大了,就像是一台年老的機器,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艾姥姥身上的毛病也不少,冠心病、高血壓,說起來十個老人得有九個有類似的毛病,日常的保健品和降壓藥每天都會吃。
今天晚上都準備上床休息了,突然覺得胸部憋悶,服了救心丸還不見好轉,艾姥姥異常鎮定,先是撥打了120,又給艾青華去了個電話。
艾姥姥突發心肌梗塞,因為發現並搶救的及時,已經過了危險期,但人還在昏睡當中。
艾果兒一看見她姥姥躺在那裡,嘴巴上還戴著呼吸器,眼淚止不住又掉了下來。
一旁的護士說:“做了溶栓治療,但像患者這樣的情形最好要做搭橋手術。”
什麼溶栓,什麼搭橋,艾果兒是不懂的,但她急切地說:“做,做!我可以簽字手術,我爸爸明天就回來了……”
護士又說:“就算要做手術,也要等患者病情穩定了之後,不是說立刻馬上就做的。咱們先出來,不要耽誤病人休息。”
護士走了之後,艾果兒和裴驍就坐在醫院的走廊上。
走廊上的燈光昏暗,艾果兒把整張臉都埋在了臂彎裡,眼淚就像是海水絕了堤,一浪高過一浪地拍打出了眼睛。
她沒有媽媽,姥姥代替了媽媽,甚至比媽媽都親。
心裡的感覺,已經從慌張轉變成了沒法相信,這是她不願意接受的事情。
口袋裡的手帕紙已經被她用光了,女人果真是水做成的,裴驍隻怕她哭化了自己。
狼輕輕地抬起了她的頭,用溫熱的舌|頭,舔|掉了她臉上晶瑩又鹹澀的淚珠兒。
艾果兒一瞬間忘記了哭,用帶著淚的眼睛去尋找他的眼眸,可是並沒有成功。
狼又用溫熱的舌|頭,舔上了她的眼睛,劃過了她的鼻翼,劃向了她的唇角,帶著潮濕的氣息,然後把她緊緊地擁在了懷裡,小聲地哼唱著一首不知名字的歌謠。
“嗯嗯,不哭,有我和你在一起……”
鼻子間都是狼的氣息,那是一種就像冰山裡唯一的火種一樣溫暖的味道,可以讓人瞬間就活了過來,也可以讓人瞬間就死去。
這個冬日裡最寒冷的夜晚,幸好,兩個人能緊緊偎依。
天還沒有大亮的時候,連夜趕回來的艾青華一踏進醫院走廊,就看見了他那對兒互相依偎的小兒女——
艾果兒枕在裴驍的腿上熟睡,身上還搭著裴驍的羽絨服。
裴驍閉著眼睛,頭一點點地打著盹兒。
內疚還來不及放大,悲傷也來不及湧上心頭,艾青華便直接進入了繼續奔波的狀態。
交費,找醫生,換病房,定手術時間,找護工……這是中年人的悲哀,上有老下有小,他是一根定海神針,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情,他都得穩穩地定住人心。
好不容易辦完了緊要的事情,艾青華看著精神不濟的他女兒,歎了口氣,拉著她到了走廊的儘頭,和聲細語:“果兒,我和你保證,我以後都不會再像這樣長時間的出差了。姥姥的年紀大了,爸爸的年紀也大了,不再適合長時間的野外活動。可是果兒,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很殘酷,但,我還是覺得必須要跟你說一說了。
你長大了,姥姥不會陪你一輩子,爸爸也不會陪你一輩子…可能驍,也不會陪你一輩子。人的一輩子有很長,姥姥可能會陪你走完十分之四的路,爸爸可能會陪你走完十分之七的路,驍可能會陪你走完十分之九的路,總有一段路是你自己要走的。不要驚慌,也不要害怕,爸爸覺得你有足夠的堅強。”
並沒有…艾果兒低頭看著腳尖,沒有出聲。
人好像就是得經過這樣的千錘百煉,煉到最後,才能煉就成一顆堅硬的心腸。
理智大於了情感,甚至體麵也要大於情感。
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謂的成熟。
艾姥姥上午十點才蘇醒過來,十一點鐘艾青華便打發他們回學校。
艾果兒不想走,還戴著呼吸器的艾姥姥也勸:“回去上課吧,姥姥沒事兒。”
大人們總是覺得大人們的事情小孩子不懂,也沒有必要參與,隻需要好好學習。
小孩子們也不懂,他們被要求著懂事,已經站在了懂事的門口,卻又被推了出去。
冬日的暖陽照進了公交車的車窗,艾果兒看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間發問。
“驍,你會離開我嗎?”
裴驍的一雙狼眼也在凝視著遠方,跟著又把她看定,是無比堅定的眼神:“不會。”
公狼在特殊時期也會單獨出去捕獵,可隻要它不死,總是會帶著獵物回到母狼的身邊。
艾果兒像是沒有聽見似的,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裡。
公交車又往前走了好幾條街,她歎了口氣,深沉地自言自語:“真的不想長大……”
如果長大…意味著離彆的話。
可是誰也擋不住時光,不是嘛!
一夕之間,艾果兒覺得自己的心理年紀可能已經直逼二十五歲。
昨天晚上還會玩的鼓肚皮遊戲,今天已被她徹底拋棄。
她要學著用成年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回到學校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去找沈倫。
兩個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說話。
艾果兒狠下心忽略了沈倫很緊張的神情,透過陽光,似乎是在看著她自己。
她坦誠地伸出了右手,真誠地說:“謝謝你……也對不起。”彆再對我有任何期待了。
走過了漆黑的夜,艾果兒似乎已經明白了很多很多事情。
大約,世上再沒有一種深情,能敵得過七年的陪伴和守護。
那頭狼,是她的整個童年和青春。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我加的是不明顯的更2333,對比一下周末的購買點數,實際上是加了的。
腦速慢的我儘力了……然後,明天會繼續加,以及還是會有隨機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