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鳥背馱夕陽回巢而去,瓦觀寺,鐘樓下,一群和尚整齊排著隊伍,一壁念誦,一壁前往法堂聽寺內老僧開壇講經。老僧法號又叫慧善,曾經蔻珠每有想不開時,便經常到這瓦觀寺聽高僧講經說法。
這日,老僧講完經,入禪房品茶坐定。有侍僧端來一蓮花盞,墊以荷葉為托。
“呆會兒有客人要來,你再去拿一個杯子過來。”
須臾,果不其然,便有小僧合掌來報:“慧善師傅,平王府的四王爺有事要來找您詢問。”
老和尚微笑,輕將手中蓮花盞放入茶托。湯煙嫋嫋,茶是禪茶,以這裡用以供佛的千年茶樹所采摘得來。
湯色綠翠瑩亮,香氣鮮嫩清香。
平王李延玉負手進來,劍眉蹙緊,滿身戾氣。
老和尚似乎並不意外,報之以沉靜微笑,也不逢迎討好,隻牽了大袖招呼入座。
李延玉冷眼冷眉打量眼前這老和尚,把衫角一撂,倒是席地坐了。
“你們常常說,掐六根,除欲念,實不相瞞,本王因醫治腿疾服了藥、不慎中了些蠱惑。”
老僧一怔,蹙眉思索。“王爺,這就很難辦了。佛家療心治心,至於身體發膚上的病症,卻是無能為力。”
李延玉端起茶托上青色杯盞,冷笑:“你們佛家講萬事皆空,難道,幫一個人除去情/色/欲念邪祟的本事都沒有嗎?”
老僧撚須沉思:“明白了。王爺口中所中之蠱,大概為情蠱。”
李延玉道:“正是!——本王請你幫本王祛除,醫好了,本王自會賞你黃金白銀萬兩,或整修寺廟。”
老和尚緩緩站起,手纏念珠。“王爺,可願跟老僧到佛院參觀走走,咱們邊走邊聊?”
李延玉方從禪椅站起身,便依了老和尚。
此處瓦觀寺地處山林,為皇家所供奉修建。山林有秋霧冷風,地氣潮濕。老和尚帶平王參觀了好幾處佛堂。
爾後,走至一佛像前,見一玉石佛像身披裟衣,卻獨臂持杖而行。
和尚看對方似盯得很入神。
和尚微笑,遂介紹道:“這是二祖慧可神光,相傳,神光自幼就博聞強記,聰穎過人,尤其喜好讀書……有一天,他為向達摩老祖開甘露門求佛問道,不惜跋山涉水,恭立在大雪沒膝之地,久久等候。達摩問他說,‘汝久立雪中,當求何事?’,神光遂答了來意。達摩祖師接著又回他說道,‘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能輕傳?除非,天降紅雪’——是了,這就是神光立雪斷臂、為求佛道的典故。”
李延玉立時吃驚震了。
他自然是聽過這故事的,卻從未上心。“不惜斷臂以求佛,這樣值嗎?”
老和尚又隻是微笑,也不回答他。隻引用慧可的一句禪語:“值不與值,我自調心,又與汝何乾呢?”
平王蹙緊了眉頭,便道:“您還是少哆嗦吧!本王時間寶貴有限得緊,我不是來聽你說禪講道的,本王隻是想請你幫我祛除身體裡的情蠱之痛。”
和尚微笑,概是知道他和前妻蔻珠兩人的過昔往事。
和尚說:“王爺您自覺是受了蠱的迷惑才會如此疼痛難受,是嗎?”
李延玉咬牙切齒,說道:“那死賊子,本王定是上了他的當——他把本王的腿醫好了,卻故意在本王身上種下這妖蠱,還說什麼是相思病而致?!真是放屁!笑話!”
老和尚點頭,便一路聽這位王爺滿是煞氣講述著最近如何所受的種種蠱惑帶來折磨等。
老和尚又把平王引回禪房品茶坐定。“貧僧倒有個辦法可試試!”
老和尚說:“現在,王爺您請閉上眼睛。”
李延玉倒還聽話,遂調整呼吸乖乖閉了。
和尚又道:“現在,貧僧讓王爺一個人背很多東西獨行上路,跋山涉水、曆險重重,您將要到達一個地方,而那個地方,對您來說實在重要——王爺也請想象一下,你身上背的那些可以說對您是非常寶貴、不到危機時刻絕對不割舍,就如,您的健康、財富、名利、親人、世俗的權勢種種。”
“可現在,王爺您必須一樣樣地把它們扔了;每翻過一座山,你便背不動了,必須丟一樣東西才能繼續前行;而每經曆一次危險,您又背不動了,也必須再丟一樣,就這樣,您一件件的丟,最後,待丟完了,王爺您身上隻有一件東西,而那樣東西,王爺寧願死也不肯放手……”
李延玉豁然睜眼——
蔻珠!居然是蔻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