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1 / 2)

蔻珠不打算把懷孕之事告訴任何人,她決定自行果斷快速解決、並解決得乾脆利落、不讓自己一點糾結分心。回想和前夫這一生,皆是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又來了個錯的“孽胎”。她手中此時正端了個青花瓷黑漆漆湯汁藥碗,這藥,是她親自藥房裡配製。裡麵有蜈蚣、水蛭、紅花、麝香……全都是見效奇快。她把藥碗慢慢端送至唇邊,手不停地哆嗦發抖。她知道,自己現在正在殘殺一個小生命。她的另一隻手顫顫摸著肚子,應該快有三個月了,說不定都已經成形。她額頭上冷汗直冒,耳畔幻聽,甚至聽見這孩子的哭泣求饒——“不要,娘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蔻珠秀頰都抖起來,她甚至又出現了幻覺,雙肩顫著,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醫館內堂一人體穴位圖。

五戒相經箋有雲:“殺胎者,是殺戮之罪,會入十八層阿鼻地獄。”

她笑起來,也是怪自己太過疏忽。和前夫成親很久,她想方設法要給他懷一個孩子,那時,他和她的關係如履薄冰,她天真地想,或許,有了孩子,夫妻之間就會緩和許多,說不定這男人,當了父親之後,性情也會改變了。以前,她想儘各種方法懷孕,詢問太醫,詢問蘇友柏,又尋偏方,乾過最蠢的一件事,在她跟他發生那種事之後,把自己倒立著。那男人一副輕蔑嘲笑她表情,心裡估計在罵她腦子有病。

看來啊,真是老天愛捉弄她,以前,想方設法要孩子,它不肯給;而現在,她不需要的時候,老天爺又如此惡作劇。

蔻珠閉著眼睛,正要一口作氣,果決快速飲下。“小姐,小姐,外麵有病人家屬著急見您!您快去吧!”

那青瓷藥碗中的湯汁兒猛地一漾,最後的結果,到底是沒能成功把這藥喝下去。

蔻珠對這件事兒,一直怪罪於是素絹打岔了她,或者是那病患家屬乾擾了她。

後來,她常常忍不住想,要喝下去,是眨眼功夫,捏著鼻子一鼓作氣……她是在給自己找個借口理由罷了。

***

“請問,您就是這醫館的女大夫嗎?”

蔻珠就那樣放下藥碗,撩了珠簾走出去。來者是個老嬤嬤,年約五十上下,蔻珠看她,總覺得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是哪裡見過。她回說:“是,在下便是。”那老嬤嬤趕緊欠身,作揖,行禮,恭敬客套得不成樣子,便急急說:“我們家夫人現在有重疾,她身子情況糟糕極了,又不便出門,所以想麻煩蘇大夫能不能親自到寒舍診治一趟……哦,我們有重金答謝,您看,這樣成嗎?”

蔻珠看看蘇友柏,今日醫館病人不多,便說道:“好,如果不遠,我隨你這就去看。”遂連忙拿上藥箱診具。素絹本來要跟過去,蔻珠道:“不用了,這裡人少,你留在這裡幫忙。”那處宅子位於長興街四十三號,三進式院落,雖不算闊大豪奢,卻雅致樸素,清幽難言。

蔻珠想起一件事,那天,仿佛聽紫瞳提及他那主子在這某街上也置辦了一房產,養了個美貌小妾日日寵幸笙歌,好像,地方也叫什麼興街……

她甩甩頭,還真是可笑,怎麼又想起他了?

***

“袁大夫,我家夫人就正在裡麵床上躺著,您快去給她瞧瞧吧。”

嬤嬤穿廊過亭,帶著蔻珠沿細細羊腸石子小徑,把蔻珠引至一間東廂房。是三間抱廈清屋,用花梨木隔斷成小間,嬤嬤打了湘妃竹簾,恭請蔻珠進去。蔻珠放下診具,果然,羅漢拔步床上懸垂天青色紗帳,半躺半坐了一個美麗少婦,蓋著翡翠被子,闔目而睡,烏雲秀發托了一枕,聞得腳步聲進,慢慢睜開眼睛。蔻珠吃了一跳,這位少婦姿容清媚婉約,臉憔悴清瘦得異常厲害,櫻唇瑤鼻,像是畫中下來。

那美婦輕啟朱唇開口道:“嬤嬤,讓大夫坐。”一聽聲音是中氣不足,顯是病入膏肓了,並掙紮著,要起來相見。蔻珠連忙坐於美婦床邊,“彆動。”她柔聲說道:“給我說說到底哪裡不舒服?再把手伸出來我幫你摸脈看看。”美婦遂伸手,露出一截皓臂,便把自己症狀說了。“我就是心絞痛,有時候頭痛,痛到忍無可忍時候,恨不得撞牆死了算了。”蔻珠細細聽著,道:“彆急,您慢慢說。”美婦又道:“我和我前夫離異了,這病,也是他帶來。他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說到這裡,眼睫毛往下掃垂,仿佛在說給另外一個人聽。

蔻珠並不知道,她這次被這婦人給耍了。

她那前夫,李延玉,此時此刻,就正負手站在廂房隔斷屏風後聽著。

蔻珠問:“夫人您這是氣出來的。”

那美婦輕輕搖頭:“不,不是,這是相思疾,以前,我身子骨不好,有個神醫給我服用了蠱藥,才將難治絕症給醫好,卻沒想,落了這個病根,我生不如死。隻要一想到我那前夫,心就痛,頭也痛。”“……我是不想去想他的。”美婦道:“奈何,偏偏忍不住不想。是不是很沒出息?”說著,流淚拭帕。

蔻珠心情複雜極了。她很不高興:“夫人,您這病,我醫不了。”說著,起身就要走。

“彆!”

美婦道:“算我求求您了,您是大夫,醫得了身,也醫得了心的,您這樣陪我說說話,我感覺都好多了。”然後,又給一個算我求您成嗎的可憐目光。蔻珠很無奈,隻得耐著性子:“聽我說,您這病,我真的治不了。這樣吧,我現在給你暫時開兩張方子,你按我這方子的藥先吃幾副試試。”也許是同情心作祟:“夫人,我想勸你一句話,您和前夫,既已和離,那就應該放開,拿得起放得下,往事莫再揣在心裡梗著自己。”

就這樣,蔻珠認真又安慰幾句,給開了幾張也不知又用沒用的方子,便起身走了。臨走前,美婦道:“真的,袁大夫,您能來,哪怕陪我說說話,我都感覺舒服多了。您每天,這個時候,還能不能再來——您放心,診金我會加倍地給你,比你一天看二十個病人的診金還要高。”蔻珠覺得奇怪,正要說些什麼。那美婦道:“我們都是女人,您是大夫,醫病也可以醫心的,不是嗎?”

蔻珠想了想,便道:“好,我明天再來看你。”美婦立即笑了。“謝謝您,袁大夫。”

***

廂房大理石屏風後,李延玉一直負手在聽蔻珠和這女人說話,是的,這躺床上的美婦就是他所謂的“妾室”,用以挾持那小宮女的姐姐。

待蔻珠一走,李延玉立即撩衫坐於“美婦”床畔,抬手掐著她的脖子,聲音狠厲道:“你怎麼就這樣讓她走了?嗯?”很生氣暴躁樣子。

這“美婦”倒還鎮靜,冷而不屑傲嬌道:“王爺是想利用民女來追回您的前妻,順便述說述說您的相思病——可是王爺,您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竟連親自出馬的勇氣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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