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秋雨綿綿,至此,蔻珠每日都會抽兩三時辰、乘了車轎來為這位美婦“診脈談心”。
李延玉一直匿於屏風暗角沒有勇氣出來。
院中的秋雨打在梧桐葉染出淒清冷意。蔻珠和那美婦談心,談著聊著,似便生出閨友般惺惺相惜。
那美婦也是個罪臣之後,生來東躲西藏,顛簸流離。
她說:“看來,咱們真應結拜成姐妹,你有你的苦,我也有我的苦。我這輩子,看儘炎涼顛破、分離饑寒,至此,不慎又為他人所用,落此樊籠,你彆看我現在妝金佩玉,食甘飲醪,不過一階下囚而已。”
蔻珠怔住了。忽覺此話充滿玄機,令她產生疑惑。
某日,她自院中急急趕來,被裙子絆了摔好大一跤,正好摔進小水坑。
美婦道:“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嬤嬤,快去把我的衣裳拿給姐姐換。”
蔻珠本欲推辭,說沒事兒,擦擦又何妨,那美婦卻再三勸阻,少不得蔻珠隻得拽了嬤嬤遞來的衣裙,拿去屏風裡換。
屏風是大理石嵌碑帖書畫長寬均高幾十尺方形圍屏,外麵雨水聲瀝瀝,燭光像碎金在屏風上點點閃動。
蔻珠拽了衣裙一走進來,李延玉立即身子側轉一閃,有一闋淡紫衣角隨風飄動、時隱時藏於柱子所掛的輕紗垂幔之外。
蔻珠換著,動作緩慢先解了束帶,又脫下外裳裡衣,胸前隻貼一雪白肚兜,隨著呼吸,起起伏伏。
李延玉閉著眼睫,隻覺渾身血脈都在擴張噴湧。
待一睜開眼睛,蔻珠已經換畢,走出去。
忽然,她又側轉身一愣,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始終說不出緣由。
美婦道:“姐姐你換完了——”
她一下傻眼頓住。美婦鼻翼不覺開始冒酸。原來,她竟這般美麗動人氣質高雅。穿著粗布麻衣時,並沒有多看得出,而把裙子一換,這錦繡羅裙一上身,簡直判若兩人。美婦心想:這也難怪,他會對他這位前妻念念不忘,那麼絕情寡義的一個男人,儘然連親自上前去追的勇氣都沒有。又恨恨想:算不算這是男人的報應,看著他目前飽受相思苦痛折磨,愛人在前,連出來的勇氣都沒有,隻能偷偷地窺。
心裡覺得很爽,不覺時下所受的窩囊氣也消解了大半分。
***
李延玉這幾日頗有些頹垣廢址的潦倒之境。
他沒有勇氣再去相見前妻,就像個偷窺者,隻能用這種卑劣無恥手段將前妻偷騙過來,每日隔著屏風看。
“他打過我!”
“他打過我!”
“他打過我!”
他沒事就躲在書房裡喝悶酒,讓紫瞳去拿了一壺又一壺。有時喝著喝著,會顫抖著雙手,抹起眼角的濕痕來。
看不清是酒染到了那裡,還是一個男人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