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複雜又顫抖道:“那……那就這樣子吧,你這孩子,你這孩子先放我們這裡幫你看著,你趕快去把銀子湊齊了拿過來,你湊夠了銀子我們看了,就給他抓藥!”
……
桃花鎮碼頭渡口,此時好幾艘停運船隻靠在岸邊,工人們赤著胳膊正搬運上下卸貨裝貨。
那老工頭正手拿著鞭子催促監工:“你們都給我快點搬!今天要是搬不完,我們要挨罰的!這些可都是朝廷加急的官糧!”
一個工人冷笑道:“頭兒,你看,那姓李的,好像又來找你要工錢了?”
老工頭輕眯起眼,手敲著鞭子。
李延玉俊麵鐵青、氣勢洶洶須臾果然朝這邊走來。
老工頭一見人走進了。“不是早給你說了嗎?”
陰陽怪氣打著嗬欠道:“你的那工錢,還沒給你結算呢,咱們三個月結算一次,你還得再等等。”
李延玉青筋繃跳,上去就又是一拳。“你到底給,還是不給?!”
“好啊!”
老工頭把鞭子往男人身上一陣猛抽猛甩,“你厲害了?長本事了?這世上,要錢居然還有這種討要法?老子簡直大開了眼界!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是不是!”
……
“好!你想要回你那十兩工錢,也不是不可以。你,給我跪下!”
老工頭把下裳袍一撂。居高臨下,手指著地。“我現在就可以給你,隻要,從我這裡跨過去。”
“……”
“對,就像狗一樣,從我褲/襠,鑽過去。”
**
且說,桃源鎮這地方小鎮,常年清幽平靜,民風樸實。百姓們也安居樂業,生活幸福寧靜。
可是,自從新皇繼位,老皇帝去世,新皇又不管不問百姓死活,貪官汙吏一下多起來,常常民怨沸騰,賦稅又重。
新皇上台沒過多久就又被叛軍趕下來了。現如今,當皇帝穿龍袍的是一姓周的莽子武夫,就是那叛賊周將軍。
這蠻子,更是不得了,成日裡花天酒地,殺天殺地,比之於之前的那位短命皇帝更荒唐胡鬨。
鎮守這桃源鎮的,是一總兵,姓陳。因百姓怨言沸騰、民不聊生之下,流寇草莽盜匪四起,自然也波及這桃源鎮。陳總兵就是如此被派往這裡。
這總兵,有一掌上明珠,生得雪膚花貌愛如珍寶,這日,陳家小姐正下船路過此處,人坐在轎子裡,靜靜撩了簾觀看外麵一幕幕熱鬨。
她朱唇輕啟,問:“你們幾個丫頭都來猜猜看,那男人,會鑽過去嗎?”
一丫頭搖頭:“奴婢看,是不會的。為了十兩銀子,還不至於。”
另一小丫頭癟嘴冷笑道:“嗬,奴婢看會。不是說,一分錢逼死一條英雄好漢嗎?”
小姐微微笑著。“那麼,我們且再等看看吧,你們要是誰贏了,我便也賞你們十兩銀子……”
——
轎簾外的河風掀起陣陣大浪。
浪花拍船,如地獄裡的洪流。
碼頭渡口,李延玉把自己衫角一撂,頭低低地,慢慢垂著,再慢慢地,又彎下了腰。
那小丫頭臉色驟變:“呀!他怎麼能這樣啊!我輸了!我居然輸了!”
小姐坐在轎子裡,仍靜靜地觀看著這一幕。男人果真像狗一樣,從那老工頭□□俯伏著鑽了過去。
小姐的心似一陣陣驚駭跳動。她美眸裡有什麼東西在觸湧翻騰。像是充滿無限疑惑。
十兩銀子?為什麼?
不過是十兩銀子,到底為什麼?
——
李延玉總算要回了工錢,急急往醫館方向跑。
他跑得滿頭大汗,氣喘著急,這一刹那裡,沒有那麼多感受太深的痛苦,羞恥,屈辱,而是唯一的信念,在支撐著他一切作為男人的尊嚴與驕傲,作為一個曾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的底限與驕傲……十兩銀子?是啊,隻是區區十兩銀子?可就是這區區十兩銀子,可以救他兒子的性命,減輕兒子的災難與痛苦,他像狗一樣鑽過去,又算什麼。
***
二月潮濕早春,春雨總是細細密密,小小的雨珠,時而如直線從天空降落,時而又隨風飄灑,給天地罩上一層如煙霧輕紗般朦朧。
蔻珠穿著一襲淡青色交領羅裙,雲鬢烏鬟,纖腰娉婷,此時,她也正從那家醫館的大門輕蹙著眉頭、心事重重慢慢走出。
從屋簷外飄落進來的雨絲、須臾打濕了她烏黑青絲和繡鞋羅裙也不自知,輕蹙一雙憂鬱雅致的眉眼,仿佛時刻在問自己一個問題:
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終於,眼見著外麵雨水聲越來越大,才暗想糟糕,又忘記了帶紙傘。搖頭,正著歎氣。
“蔻珠。”
一道溫潤清淺的男人嗓音。
蔻珠扭轉過臉回頭一望,微微笑了。“蘇大哥。”臉上梨渦如春風吹開。
蘇友柏穿一襲月白色長袍。“走吧,我接你回家去。”
兩個人並肩一邊走一邊共打一把傘。
蔻珠道:“哎,你總這樣來接我,其實也用不著,我會自己走回去……”
蘇友柏道:“這年頭,兵荒馬亂,地皮流氓又多,你一個姑娘家家,我自然不放心。”
蔻珠說:“你今天給人看得到底怎麼樣?哎,咱們隻要再湊齊五十兩銀子,就可以單獨在鎮上開醫館了,我也不用在這裡幫他們乾活,白受那麼多的窩囊氣了。”言辭有憤怒。
蘇友柏道:“是啊,再慢慢想辦法吧……”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也不知交談什麼,聲音越來越小。
——
李延玉滿頭大汗,手拽著那袋銀子,如同拽自己的命根子,他們這三個人,其中兩個,往醫館的大門從台階的左邊走下來,一個拚命往右邊台階跑上去。
蘇友柏為蔻珠打著傘,傘遮住了蔻珠和蘇友柏的臉,以至於三個人匆匆擦肩而過,誰也沒有看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