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1 / 2)

他到底在生氣慍怒什麼,確切說,蘇友柏也著實沒弄懂現在自己心態。

孩子竟還活著,這是好事,應該為蔻珠慶幸和快樂。

回想在初得到“噩耗”,蘇友柏一直沒敢回憶蔻珠當時狀態,那種心碎絕望、痛苦黑暗,作為人母的淒慘無助……現在,他該激動高興不是嗎?

他走出廳館大門,把房門重重一帶,發出碰地聲響,震得裡麵兩個人都驚了。

——蔻珠和“前夫”靜靜對視。

這突地像是孫猴子變戲法、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前夫”……她把手有些茫然無措抓握裙擺絲帶,指尖隱抖。

“蔻珠,你聽我說。”

李延玉已經非常非常小心了,遲疑上前兩步,本欲想去拉她手,到底怕嚇著了她,沒有勇氣。

蔻珠淺抿著唇重新坐回到那張矮榻,又去給兒子顫著手蓋被子,矮榻狹窄,李延玉見她坐下了,也趁勢挨著坐她身側。

蔻珠往前挪一步,男人小心翼翼,也挪一步。兩個人挪到再沒地方可挪,蔻珠猛地站起身來。

她這一站,李延玉立即驚慌了,也跟著站。俊麵緊張,小孩般無措。

蔻珠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們,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很抱歉,對我來說,你現在就是一個陌生男子,突然莫名闖入我世界中來。我很頭疼,越是想回憶些什麼,就越是記不得一切。”

李延玉這時才有勇氣去握妻子小手,十二萬分陪小心,仔細溫柔:“沒關係,那就不要勉強自己去想了,你放心,如今,我出現在你麵前,絕不是為了來給你添麻煩的,我隻是想要保護你,照顧你,看著你幸福。”

蔻珠把手忙從男人掌心裡抽回去,手指尖滾燙,臉也滾燙。

……如此,兩人也不知乾站了多久。

男人始終沒有勇氣出口講述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

李延玉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並非想象中那麼勇氣有擔當。他到底怯懦了,進退維穀,無助到極點。

胸口又像被刀一下下狠狠地戳著。過去對她所造成那些痛苦傷害,自己的混賬無恥,每回憶一次便痛一次。

難道,就這麼白眉赤眼告訴她,我以前是個癱子,就因為一直覺得是你把我造成那樣,所以,無論你怎麼做,怎麼低三下四討好我,卑微到塵埃裡,我始終都無法走出來,無法正視這段感情,無法接受你。難道,也告訴她,就因為我沒有勇氣去接受曾經對你的感情,所以,便故意一次次折磨羞辱你,甚至還……這讓他怎麼說得出口?

蘇友柏說得是對的。

李延玉表情痛楚複雜盯著蔻珠看。她現在樣子,是如此平和淡定,心裡簡簡單單,沒有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痛苦戳心事,何必又讓自己來不斷提醒她——

太殘忍了。這對蔻珠實在太殘忍了。

***

蘇友柏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兒,背著兩手,在大廳門外走來踱去。

現在,還是需要他來當這個“撒謊者”是不是?

他嘴角噙起無奈的苦笑。這苦笑,有為蔻珠,有為那孩子,最多的,是為他自己。

他抬眼看前麵清幽樸雅小巷,巷角一樹三月梨花潔白如雪,紛紛落下鋪滿整個青石小路。一種秋的淒清油然鑽滿心頭。

他想起一首小詞:“秋心一字撚作灰,是何滋味?是何滋味,臥讀琴譜卻為誰?”

是啊,他又到底是為誰呢?

他到底一笑,搖搖頭,把大廳的門一推。“算了,這混賬男人可能不太好意思說——蔻珠,還是我來告訴你真相。”

兩人俱都吃驚地回頭。蘇友柏滾滾喉結,表情複雜:“他姓李,曾經是個權貴世家子弟。”

蔻珠呼地一驚,眼睛都快瞪圓了。李延玉冷汗直冒。

蘇友柏冷笑,看見這混賬狗東西那狼狽窘樣,忽然又有一種夏天灼熱後吃冰的涼爽。

李延玉輕眯起眼,表情似有警告。

蘇友柏一曬,繼續:“你們兩個,因媒婆之言而結為夫妻。他這人,一向性格古怪驕傲,誰都不放眼裡,總之,你夫妻倆婚後因性格種種不合,他有他的驕傲,你也有你的驕傲,便商議和離。可大概最後又因爭奪兒子的撫養權問題,吵得麵紅耳赤雞飛狗跳。你受不了,想帶著兒子跑,他追上來,要搶回你的寶寶。你一時想不開,乘船的途中,不知是腳滑還是故意,便跳下河……然後,就是我把你撈起來救下,結果就發現你失憶了,再記不得以前的任何往事。”

蔻珠驚訝極了。“是,是這樣的嗎?”

“……”

李延玉俊麵陣紅陣白,忽有一種給這姓蘇的跪下磕頭道謝的衝動。

蘇友柏道:“那要不然還能怎樣,你問問他,我到底說的對不對?當然。”

他一頓:“好多細節我是沒法說全的,這個就隻得靠他給你好生解釋解釋了,反正,大概就是這樣,你們兩因性格問題和離,又因孩子的撫育權問題爭來吵去……我看,他現在應該是後悔了,抱著兒子千裡迢迢來找你,看樣子,也怪不容易的。”

——

蔻珠對這話顯然還是半信半疑的。

她再三詢問蘇友柏,“真是這樣嗎?隻是這樣簡單?”

不斷盯著蘇友柏表情看,檢查有沒有閃爍其詞,然而,蘇友柏風輕雲淡,非常肯定。

後來蔻珠又把目光索向那陌生男人,男人俊麵一陣羞紅,說他是權貴世家子弟出生,似乎也是說得通的。

但見顏如舜華,儀表堂堂,玉樹臨風,清俊儒雅,確有一絲蓋不住的天然貴胄之氣。蔻珠最後決定還是選擇相信。

蘇友柏又說,男人如今家族勢力可能已經沒落了,畢竟換了皇帝,以前那皇帝也姓李,是個大混賬,這男人估計和皇室也沾了親,李家天下的沒落,連帶這“前夫”的家族也跟著沒落消隕。蔻珠時隔數日之後又專門去打聽這男人的境況和動向,原來,他是那有名小鎮上一官塾書院的教書先生,非常受人尊敬崇拜。蔻珠心情很複雜,漸漸地,蘇友柏說這男人以前是清高驕傲,她也信了——文人大多都是清高驕傲的。

李延玉後來據說又專門去找蘇友柏說話,放下各種姿態,表示感激謝意。

那天“認親”,直認到晚上金烏西墜,幾人都未散。

蘇友柏再一次對蔻珠“撒了謊”,之後,便又撩甩簾子進裡屋去了。

李延玉走到他麵前時,他正坐在一張小凳上用鐵藥碾子碾各種藥材,撲鼻各種藥香,月光斜斜照入天井房,蘇友柏雙足滾動著鐵碾輪,哢嚓哢嚓聲音,仿佛是此刻蘇友柏心裡最最真實的寫照。煩躁,難受,說不出的鬱悶和堵得慌。

李延玉忽然一拱袖作揖舉額,在蘇友柏麵前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

蘇友柏震住,不動,冷眯眼看他。“你這究竟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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