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玉忽然放下懷中兒子,伸手把老嫗手中的那串搖鈴一拽,扔了丟給那老嫗的懷中。“走!快跟我走!”
他又單手抱起兒子,連手上新剛買的三盞河燈也不要了,隨便扔掉丟了在地,拉著蔻珠就往人群中跑。
蔻珠的腦子轟轟隆隆像被什麼趕著、還在拚命擠壓。
終於,他單手抱著兒子、把她拉到河岸柳樹下一靜謐人煙少的地方。
很生氣,說道:“咱們今天本來是打算好好玩一番的,我叫你不聽,兒子怎麼叫你喊你也不聽,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蔻珠終於這才慢慢回過神來。一雙清冷鳳眸直直看著他。倒很真誠,對李延玉說道:“我記不得以前很多事了。我看那老婆婆攤子上寫可以幫人催眠,回憶起前世今生——”“這你也信了?”
李延玉冷笑:“你沒見,剛剛一大堆人圍著在指點,說那老太婆是個騙子嗎?這些玄乎又玄的東西,你也信?”
便又趕緊換了顏色,俊麵溫柔,輕輕伸手去撫她的額頭肩膀,攬入懷中。“好了,瞧你,這都出冷汗了,讓我看著怪提心吊膽的。”
兒子汝直揚起小臉也直嚷嚷道:“娘親,娘親,我要抱抱,抱抱。”
蔻珠這才覺得很過意不去,連忙抱起兒子。“對不起。”
她親親他眼睫毛,笑。“娘親這就去帶你去看河燈,好嗎?”
兒子像朵新開的小花似綻放著一臉幸福天真純潔笑意,摟著她脖子也回吻她,小雞啄米似的。“好。我要娘親帶我去那邊看燈玩。”
***
夜色迷離,花燈如星,濕冷的河風徐徐吹在蔻珠蒼白秀氣的小臉上。
蔻珠抱著兒子,一邊走,一邊想:輪椅?暴戾的男人?甚至還對她動了手?
甚至還對她動過手?
她臉色越來越蒼白蕭瑟了。
如此,他們以前,究竟還發生過什麼?她一陣戰栗惶恐,心驚恐懼。
走一步,又停下來,慢慢回頭,去打量身側的這個男人。
他長相英俊,眉眼清和雅致,通身的貴氣,回應她的目光,也還是那麼溫存,看著她的眼睛,仍舊水一樣清澈柔和,對她,甚至有種謙卑小心的討好與嗬護。
“還是讓我來吧,你抱不動他了,還是我這個當爹爹的來……是不是,兒子,瞧,你好像又長高長重了!”
“一家人”漫步在迷蒙夜色下的河邊柳岸上,個子高瘦俊雅貴氣的男人,將兒子用雙手舉得高高,一會兒,把孩子放在自己脖頸任由著當馬騎;
一會兒,又讓兒子騎在自己肩膀帶著他轉圈圈小跑,逗他,和他做遊戲;
兒子的笑聲,咯咯咯,仿佛從未有過的幸福與歡快滿足。
這是一個多麼慈愛、寬闊如海、深廣如海的偉岸父親形象,這也是一個多麼“體貼溫存、柔情蜜意”丈夫。
這一路,怕她和孩子口渴玩累了又滿頭大汗地擠進人群去買酸梅湯和梨子水,又千叮嚀萬囑咐,讓蔻珠累了的話就坐在一處地方帶著兒子等他、不要到處亂跑。
“一家人”去賞河燈,賞了一路還覺不過癮,又乘坐了一條小烏篷船在河水歇息。
船夫在外麵撐篙,舟行夜色碧波上,人在畫中遊。
河水輕輕地搖動著,他把兒子抱在懷裡。“哎,他好像睡著了……噓,咱們都得小聲些,不要吵到他。這孩子,也怪可憐見的。或許,長這麼大,還是和爹爹母親第一次出來這樣高興酣暢地玩。”他說話間把孩子抱還到蔻珠膝上,脫掉自己的外袍,找個墊子,挪出地,鋪好疊整齊,然後又從蔻珠手裡將孩子接過,輕輕地抱著放上去。
蔻珠這一刻心裡說不出複雜。
觀人觀細節,尤其是觀摩一個男人。
這一路上,看他對孩子的照顧,對自己的照顧……還有種種。
他真的是一個合格的好夫婿,好父親。
如果,曾經發生過天仇地恨的不堪往事,也致使她再也記不得任何前塵舊事——那麼,他現在這個模樣,何不如就讓自己裝聾作啞,讓自己不再去執著於那些分析探究呢!人呐,聰明一世,難得的是能稀裡糊塗過一生。當一隻快樂的蠢豬,又有何不可?
“有一次他生病了,當時,我身上也沒多少銀子,你知道我那時作為一個父親,一個男人的感受嗎?”
蔻珠一怔,輕輕拿扇子給兒子扇蚊子,慢慢輕抬起頭來。“什麼?”
李延玉苦笑:“算了,那些窮困潦倒的往事,咱們不提也罷……隻是蔻珠。”
他忽然於對麵輕握她雙手,拿在唇邊吻了吻。“讓我們重新開始,不好嗎?”
蔻珠輕輕地把自己手從對方掌心裡抽出來。“我以前聽人說過一句話,他們說,認為人在苦修得道之後,就能脫下胎,重換上新骨。所以,我很困惑,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你連把過去真相、連告訴我的勇氣都沒有?”
李延玉俊麵僵了,半晌滾動著喉結,黯黯垂著睫毛,兩手交叉著抵在下頜,表情尷尬痛苦,實在不知作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