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最尷尬的當屬陳嬌嬌,她是個大家閨秀,素日以來在李延玉跟前形象,都是詩書禮儀,以清高倨傲。“小姐,他應該把話全聽見了。”丫頭詩畫碰碰她袖子。陳嬌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男人其實並未把注意放她身上,靠著她自己腦補想、這下在男人心中的形象是徹底毀了,完了完了。陳嬌嬌趕緊悄悄趁其不備溜走,對李延玉頷了個首,臉紅得就跟蝦米急忙上了外麵轎子。
——陳嬌嬌?陳總兵的千金?
蔻珠眯眼看對方上轎灰溜溜離開的背影,有些想笑。
李延玉冷著俊麵,一直注視觀察她。“這都是你的真心話?”
蔻珠沒吭聲。李延玉深吸了口氣。“你也幫我特把把脈吧。”蔻珠:“幫你擺脈?”
李延玉冷笑:“你是個大夫,我是病人,我今兒生病了,難受痛苦得想死,你幫我把脈,有問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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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江麵上一盞盞河燈遊動,像星星點點閃閃在水麵。夜風料峭,全是兩岸蹲下來放河燈遊玩賞樂之人,男女青年,老老少少,他們歡笑說話聲,讓整個小鎮氣氛如夢幻般熱鬨至極。蔻珠和李延玉這天晚上到底還是出來了。身形高瘦的男人,穿一襲黑色團花紋束腰錦袍,抱著兒子,在擁擠嘈雜的人群中尤顯鶴立雞群。
“娘親,我要去,你就帶我去嘛,娘親——”
蔻珠本是不想出來的,可到底架不住兒子汝直各種可憐央求。
她這一路心事重重,麵對著如此熱鬨的河燈節也不知在想什麼,總顯得精神不濟,神遊物外。
李延玉單手抱著兒子汝直去一攤前共買了三盞漂亮的河燈,又借些紙筆過來,問兒子:“你有什麼願望,爹爹就幫你寫上去?”
兒子天真揚起小臉,想想:“嗯,我想要吃糖,我今年會有一大堆一大堆糖糖可以吃。”
又噘嘴悄聲說:“爹爹,因為娘親她不準我吃糖。”
李延玉笑了,敲了兒子一下小腦袋瓜。驀然轉身一回頭,看見蔻珠總心不在焉,隻盯著一個老嫗在走神發呆。
便過去問:“嗯咳,那個娘子,你有什麼心事和願望,我幫你都寫上去?然後,我們就去放?”
蔻珠看著李延玉表情複雜,也不回答,她用手指著那人堆中間老嫗,“你看見沒有?那兒,有位老人家,好像很神秘。”
便不管李延玉,徑直走向那位老嫗。“您說,您會給人催眠,讓人回憶起前世今生,是嗎?”
老人似從西域而來,異域外族的打扮,風塵落拓,穿一件有些肮臟、絳紫色繡花寬鬆大袖交領袷袢,腳趿一雙粗麻鞋,頭和臉上全罩著同色係的紫花大麵巾,細觀察之,給人一種很神秘古怪的印象。她擺了一處小地攤,攤上用一張白色小橫布條歪歪斜斜寫著幾個粗毛筆大字:
“三個銅板,助你回憶前世與今生。”
字跡潦草,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另外,右手還拿了一串鈴鐺,盤膝坐在人群中,把鈴鐺輕輕搖著動著。
有一部分遊客停在那兒像是覺得稀奇好玩,紛紛指指點點。“這老太婆,一看就是大騙子,咱們這個鎮子,裝神弄鬼的也太多了。”
大家好奇地紛紛圍觀看,那老嫗始終閉眼,也始終沒有一個顧客肯上前去照顧她的生意。
蔻珠轉首問旁邊的李延玉:“你身上揣有銅板嗎,請給我三個子兒?”
李延玉表情複雜,剛掏袖用手指夾了三個給她,正要說什麼,蔻珠已慢慢蹲下/身,攤開了手掌心將銅板慢慢遞去,盤膝坐於那老嫗麵前。
“我這兒就有三個銅板給您,我來照顧您生意。”
老人雞皮鶴發,聞得蔻珠聲音便把那雙久閉涸乾枯的滄桑眼睛一睜。
蔻珠嚇了一跳。
老人表情古裡古怪看著她,半晌,露出左邊缺有一顆顯得發黃的牙齒。“姑娘,你是我今天開張的第一個生意呢。”
蔻珠被盯得頭皮發麻。李延玉覺得不對,抱著孩子趕緊要去拉蔻珠走。“娘子,咱們快走,彆信她這些。”
小汝直也覺得很害怕,縮在父親懷中。“娘親,娘親,咱們快走,我怕怕。”
蔻珠隻一味沉浸在對過去往昔的發掘探究裡,仿若誰的話也未聽。
那老嫗遂說道:“好,請姑娘先看著我手上的這塊鈴鐺——對,就這麼看著它,你一直看,一直看,眼睛不要亂轉方向……”
***
老嫗把手中的鈴鐺輕輕拿在蔻珠眼下搖著晃動著。
又說:“來,姑娘請你先告訴我,你現在正處在一個什麼地方?”
“我像是在一處……”蔻珠脖上開始細細泌出冷汗。“一處很大的宅子,華麗得就像座宮殿。”“然後呢。”老嫗又問她。“你還看見了什麼?”“我還看見了一個男人。”蔻珠道。“那男人怎麼樣?”老嫗又問。“他是個殘疾,是病人,人坐在輪椅上……然後,他,他打我……他,他……”
她的嘴角哆哆嗦嗦起來,臉色慘白,心臟快猝死般難受。“姑娘?姑娘?”
那老嫗還在問。“你告訴我,你現在又看見什麼了?”
蔻珠腦海像被什麼給瞬間填充擠壓,呈現於視線中的畫麵,也開始不停扭曲變形閃動,她用手緊揪著衣領,像是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