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至今時今日,到底什麼是愛?什麼又是恨?那些陳年釀造的苦痛青春記憶往事,仿佛距離她已變得越來越遙遠了。也許人這輩子,最最殘忍冷酷的事莫過於感情淡漠,學會了遺忘,而最最幸福的,也是如此。
蔻珠在這裡安定下來,給人看病坐診,已經沒有蘇友柏在一旁的幫助指導,若是在以往,她那貧乏微不足道的渺小醫術,應付一些簡單小病例還猶可解決,然而像對付大的疑難雜症,她終究是拿不定主意的。
所以在這些年裡,她白天給人臨床把脈看病問診,夜晚,就把一大撂一大撂的醫書藥典拿出翻讀,一次次研究。每每這時,兒子汝直也會坐在她小書桌邊上,同樣安安靜靜地,陪著她一塊兒念書、寫字,讀文章。
蔻珠有時嘴角會露出一種很平和微笑,她現在所居住的這個地方依然不算華麗,尤其顯得局促狹窄,但是,一個人的內心幸福滿足與否,又並非是可以用富貴財富去衡量。她在那些日漸被她遺忘掉的、因那場失敗婚姻帶來的一幕幕青春與傷痛中,慢慢地,也學會了去接納。
接納這不完美的人生;接納自己的過去與經曆,接納人世的醜陋,也接納人生的無常與粗鄙。
她現在的心境平和與幸福快樂就在於,也在那些同樣日漸被遺忘掉的過去遺恨傷痛中,自己醫術竟變得越來越精湛,很多醫道醫理,也被她參透了悟得豁然雲開。常常有時,每每醫治好一個複雜的病例,她夜深人靜地繼續挑燈研讀醫書——豁然間讀著讀著,便大徹大悟、像是明白過來。
不,應說現在此時,她最最感激的那個人,還是當屬自己的那位前夫,李延玉。
是他,成就了如今的自己。最開始,是因那個男人,她開始對醫術抱著強烈濃厚興趣;又非是他,也斷不會在現如今,有那麼多的生命,眼看著就要油燈枯竭,卻能經她之手,枯木逢春,被徹底治愈。
小縣城裡的老百姓依然很窮苦,有很多人是沒銀子能看病的,蔻珠一般該減免的則減免,問診費基本是不收,所以,加之現在醫術越來越好,每天裡前來排隊的,仿佛要成一條長長的龍。
那些小老百姓們會常常給蔻珠捎帶送來好些禮物,以作半恩謝答,或是一隻雞,一隻鵝,一筐子的雞蛋,一籃子的水果蔬菜。蔻珠在這個小縣城,名氣威信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受人尊敬喜歡。好多人隻要一偶然路遇見她,哪一個不是再忙都要迫使自己停下,專門走到她麵前,尊尊敬敬叫她一聲:
“袁大夫。”
兒子李汝直去書院上學,是不用交付任何學雜費的,自然,這也是看著她的麵子。
小小的九歲少年,個子一天比一天高,也一天比一天抽條顯瘦,氣質猶如芝蘭,如玉樹,一雙眼睛清澈明亮,五官俊秀雅致,人長得也越來越像他父親了。他功課學問實足好,深得書院老夫子的喜歡與讚賞,因此,光憑這一點,減免學雜費,也是毫無異議的。
小小年紀,已經讀完了《大學》、《中庸》、《論語》等好多部書,無論琴棋書畫,還是練劍武術,在蔻珠的督促下,一樣不落。
喜歡他、變著法兒想引起他注意的鄰居小姑娘們眼瞅著也是越來越多。
“袁大夫,袁大夫,請問你們家李汝直呢?我有話要問他!”
這兒子想是怕極了這些丫頭們的糾纏,躲在門簾子背後,對著母親比劃手指頭常常求她給自己打掩護。
蔻珠連看也看不他,給病人輕輕翻動上下眼皮,然後筆跡熟練地開藥寫方子:“按照我的藥如此服用就行——嗯?你們是來找李汝直的麼?”
她對那些小姑娘們發出善意微笑,努努嘴:“諾,在那裡藏著呢!”
李汝直氣得要死:“娘親,你怎麼又出賣我!”
“……”
不可不否認,麵對諸多漂亮小姑娘的“糾纏”與喜歡,蔻珠她這個當母親的還是有些得意。
隻是,偶爾間,當她看著孩子們那些小冤家鬥氣的模樣,神色會恍惚,表情會複雜——
她想起自己的幼時年少,與李延玉小時候所經曆的一點一滴。
人生似夢,誰說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