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珠表情複雜,還是微微一
笑“老人家,您女兒身子情況,那您先說說,我得到底能不能……”
隻聽“啪”地一聲。蔻珠頓時嚇了好大一跳。
忙回頭,卻見兒子李汝直把手上的那本《論語》書重重一合,麵無表情,拿著從椅子站起。
然後一撂大廳簾子,頭也不回鑽內院裡屋去了。
老婦人驚詫道“呀!令公子這是怎麼了?”
就好像她在這裡說錯了什麼天大的話似的。
蔻珠忙道“沒事兒,可能就是身體有些不舒服吧。”
———
“母親,我想,我現在已經把什麼都想通了,也想明白了。”
晚上,蔻珠正後院忙碌地晾曬衣服,一愣,忽轉身回過頭,兒子汝直表情複雜、悶悶朝她走來。
蔻珠放下手上的東西活路,忙趕緊地笑道“喲,臭小子,你想明白了什麼。”
“母親,我能和你坐下好生談一談嗎?”小小少年遲疑著,又說。蔻珠點頭。
母子倆遂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月光灑滿院落,母子麵對麵地,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蔻珠眼神開始恍恍惚惚,兒子長大了,這是她對他的首次驚訝發現。
蟲聲唧唧,汝直雙手托腮地坐著,少年老沉,望月歎著氣,說道“我記得有一年我很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夜晚,天上的月亮比現在的還圓還要白。那天是個河燈節,有我,有母親,有爹爹,我們一家開心地玩樂在一起……父親抱著我,舉著我,讓我像騎馬似地騎坐在他肩頭,他帶著我一路跑著,而母親您呢,也跟在我們身邊跑著笑著……那天,我真的是太開心幸福了。所以,我每天晚上都會做這樣相似畫麵的美夢……”
蔻珠喉頭哽咽,抬袖輕輕去理兒子的墨色鬢發,“小直,快彆說了。為娘一直就知道你心裡很苦……你是個好孩子,好到,常常讓我恨自己,為什麼大人做錯事,要讓你來背負,感覺我不配擁有你這麼好的兒子……其實,我和你爹爹之間的關係,並非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
李汝直道“母親!到底有多複雜!為什麼三言兩語您就不能說清楚呢!”
蔻珠沉默不語,不知該作何解釋回答。
李汝直又道“您和爹爹,就真的
沒有一點複合的機會可能了嗎?”
他眼裡閃著光,直直望著蔻珠。
蔻珠歎了口氣,搖搖頭,輕輕拉著兒子的手,拍著,說道“小直,這話,阿娘其實一直就很想跟你說的。但是,一直覺得你還小怕你聽不懂,現在,我就跟你說吧——我和你爹爹之間,橫隔了太多太多的裂縫。這些裂縫裡,有阿娘對他的心灰意冷,有太多的不信任,有時光歲月拉長了的陌生、遙遠、和早已疏離的隔閡感……算起,我年輕嫁給他時才十幾歲,後來,和他分離,也才二十來歲;總之,我和你爹這輩子經曆了太多太多不愉快的東西,而現在,娘已經有三十多歲了,日漸地也看著老了;而你爹爹,他竟又成了皇帝……”
“小直,還有句話我也一直想跟你講,當母親和父親兩個人,共同創造了一個小生命,也就是你——我們三個人的關係,就應該是這樣的你和你父親是一層關係,你和我這個阿娘也是一層關係,至於我和你父親,我們之間有什麼,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這關你不著。我和你父親關係縱然再有隔閡不好,也不會影響到,我愛著你、他也愛著你的事實,對不對?”
李汝直苦笑“是麼,他很愛我嗎?”便搖頭,“不見得。”
“……”
李汝直又道“娘,你也彆說了!我今天,想和你談,就是想告訴你兒子也想通了——你,儘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你的人生,不該被捆在任何人手裡,應該是掌在自己身上;兒子不孝,之前,是我多麼愚蠢地想一直捆著你綁著你,逼迫你和爹爹好……對,您說得對,我們三個人,雖看似一家,可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自由。”
他站起身,拍拍袖子,雲淡風輕笑道“娘親,真的,我真的是想通了,您放心……我覺得我很幸福,因為,您一直是愛我得。至於爹爹,他,他……”
他眼神裡漸有失落“或許,我也是該想明白的,誰叫他現在竟成了一個皇帝呢。我不能要求一個帝王——他本該是萬民之父,卻獨獨隻要我這一個兒子……對,我可不能要求得太多太多。”“人生,可沒有那麼多完美的好事兒會降落在我的頭上。
”
對父親,不管如何,他始終還是崇拜感激的。
時光,仿佛永遠也停止定格在那些年幼彌足珍貴的歲月,一個寬闊偉岸的身影,是他把他親自帶大。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甚至為了他,寧願受胯下之辱,遭受多大的磨難。
李汝直慢慢合上睫毛,仿佛終於願接受一個事實。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想必父親和母親,同樣,也隻能選擇其中一個。
蔻珠潸然淚下,語氣不忍,歎道。“兒子,你真的長大了。”
懂事早慧得令她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