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略試斯文經濟功(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5039 字 10個月前

即便是在昏迷時, 貞筠的兩彎月眉也緊緊蹙起,似象牙的光潔額頭上汗珠如豆粒順著鬢角滾落。月池一麵替她拭汗,一麵苦思冥想。她從穿越到這裡的第一天, 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被神明眷顧之人。如果上蒼對她有一星半點的憐憫之意,就不會讓她從和平安定的二十一世紀穿越到五百年前來。她本以為賊老天折磨她十年已是夠了, 誰曾想到,還能有這種人在家中坐, 禍從天上來的破事!它還敢再不公、再惡心人一點嗎?事實證明, 它當然敢。

貞筠終於被噩夢折磨驚醒了,她像一條脫水的鯉魚,霍然起身,拚命掙紮。月池一驚,她連忙使勁按住她:“安靜些,你怎麼了!”

貞筠聽到她的聲音, 空洞無神的雙眼終於找到了焦距,她將月池的手攥得生疼:“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呐!要不我們……”

月池急急掩住她的嘴,她掙紮了幾下,突然想到了什麼, 極度的驚恐攫住了她的心神。月池雙耳中也是一陣轟鳴,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心思電轉:“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放心, 我們現在就給嶽父大人修書一封, 向他再求求情。”

貞筠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她呆呆地望著月池,仿佛成了一尊泥塑木雕。月池又將她按回到了枕上,和煦道:“睡吧, 不要擔心那麼多,這按理說是大喜事啊,隻要我好好表現,你所擔心的那些說不定根本都不會發生。”

語罷,她輕輕地吹熄了燭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屋內一片黑暗後,她方死死咬住了被子,心緒翻滾,一夜未眠。第二天,她用冷水洗了洗臉,仍舊著那身雨過天青的衣裳,隨來接她的太監入宮謝恩。

這次因一切已定,弘治帝選擇在文華殿接見她與張奕。弘治帝一向是個隨和的皇帝,更何況麵前的兩個少年與兒子的年紀相差無幾。他開口勉勵了幾句,又各自賜了文房四寶和一套宮製新書。張奕與月池俯首聆訓之後,又叩首謝恩。弘治帝笑了笑,示意他們平身:“免禮。對了,還有一件事,皇後體恤,不忍你們小小年紀,每日奔波,南三所處屋舍眾多,正好收拾幾間,讓你們住下。”

張奕自然知道,這是他姑母為他而提,李越不過是個添頭,即便他心裡不大樂意,但也不能掃皇後姑母的麵子,他當下謝恩。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動作慢上一拍的月池。一直沉默的朱厚照定定看著她,隻見她跪下謝罪道:“多謝萬歲與娘娘的恩典,臣感激涕零之至,隻是臣惶恐,恐要辜負萬歲娘娘的好意。”

蕭敬與王嶽眼底劃過一道驚疑。弘治帝也有些訝異,他溫言問道:“怎麼,你是有什麼難處嗎?”

月池俯首道:“萬歲容稟,臣已然婚配,拙荊方氏此次也隨臣入京瞧病。因奸人陷害,嶽父誤解,嶽家迄今已將拙荊除名,拙荊為此日夜憂懼,惶恐不安,因此已抑鬱在心。臣有幸得入東宮,拙荊卻因己聲名有失,不喜反愁。臣擔心若臣長久在外,她獨自在家,會出什麼意外,故而冒死懇求萬歲,允臣朝入暮歸。”

弘治帝自己就對皇後極為尊重,聽了這番話,不僅不覺被冒犯,反而還心生認同,覺此人果然有情有義,他微微頜首道:“此乃人之常情,朕豈有不允之理。隻是,你新入京城,又無親朋,可有住所?”

月池心下訝異,她這番話就是為了將貞筠昨日的失態圓過去,怎麼聽皇帝的意思,他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一般,莫非根本沒有人監視她?還是說幕後主使另有其人?聖駕麵前,月池隻得按下疑惑,先行道謝後又搖搖頭,王嶽在一旁道:“萬歲放心,此事交由奴才來辦,必定妥妥當當。”

弘治帝點點頭:“甚好。”

皇帝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一直待著這兒看兒子上課,安排好一切後,他就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低聲道:“彆忘了你答應父皇的事。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食言而肥。”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朱厚照更恨得咬牙。弘治帝之所以會突然改變主意,自然是由於朱厚照的保證。太子爺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答應了父親許多條件,包括自此改了身上那些毛病,尊敬師長,勤於功課等等。不過幸好,他留了個心眼,他是以李越為承諾的:“如果兒臣違背承諾,李越就任您處置,是痛打一頓,還是趕出宮去,都隨您高興。”

人在緊急狀況下

的狀態是最真實的,李越自己失態摔碗,他老婆先嚇暈再驚醒說得那些話,都無一不表明,他之前的猜測都是真的,這個江南庶民豈止是不想入宮,簡直是畏他如蛇蠍,為此甚至不惜冒著被誅九族風險,甘犯欺君之罪,絞儘腦汁避免來到他身邊。朱厚照自出生以來,一向是眾星拱月,人人捧著寵著,從未被人如此嫌棄厭惡過。

太子先前看重李越,是因他有膽有智,再加上大臣阻撓,益發起了逆反心理,之後非李越不可,是覺此人頗有城府,他有心與之一較高下。可現在,本以為是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高手,誰知輕而易舉就擊敗。似太子爺這般不愁樂子的人,對有趣之人、物就像對數學謎題一般,未解開時日思夜想,一旦得到了答案,也就立即失了興致。特彆是對李越這樣的不識抬舉之輩,既然不配做他的對手,那就隻能做個死人。依照他往日的脾氣,早應就將他杖刑一百,丟出宮去。可偏偏這小子運氣好,剛好趕到聖旨剛下的時候暴露自己。

他雖然恣意,也知朝令夕改是朝堂大忌,再說就算要罰他,也得給個合適的理由。理由若輕,顯得他們父子殘暴不仁,理由若重,則顯得他們父子識人不清。故而,無論如何,他也必須再忍這個白癡一段時間。算了,似貓抓老鼠般慢慢玩死他,也聊勝於無。

想到此,朱厚照點點頭道:“兒臣省得了,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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