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幼主秉國先立威(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7248 字 10個月前

月池重重地點頭。朱厚照卻嗤笑一聲。他今日著大紅色的交領直身, 前後及兩肩都有一隻張牙舞爪的金織蟠龍,愈發顯得唇紅齒白,眉清目朗。他微微揚了揚眉, 星目中儘是調侃:“多新鮮呐,你不會今兒才知道吧, 這天下哪有不貪的官,非但宦官, 文臣武將皆是如此。貪官汙吏, 是殺不儘的。”

月池不以為忤,問道:“可若是他們每年貪了至少五十萬兩白銀呢?”

朱厚照麵上的笑意凝固下來,他遲疑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象牙管紫毫筆,爾頃皺眉看向月池:“開什麼玩笑,難不成你查了曆年了賬目?”

月池搖搖頭:“無詔誰會將這些給臣看, 不過,即便不看賬目,也能明了。”

朱厚照瞧著她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由撲哧一笑:“難不成你不習儒, 轉修玄了?”

月池卻沒有玩笑的興致,歎道:“不需玄, 隻消估算便可知。‘英宗皇帝時,每年供給光祿寺的雞鴨鵝不過三四萬頭, 迄今卻增長了將近五倍。同時果品、物料歲耗有一百二十六萬五千餘斤, 較現代增加了四分之一。光祿寺的廚役在仁宗朝時有六千多名,迄今卻有八千餘人。人員擴張,物料耗費的結果,就是開國時, 光祿寺每年隻需花十二萬白銀,如今卻花到了三十萬猶嫌不足。還有柴炭,洪武爺規矩,宮中每歲耗用的炭不得超過兩千萬斤,可您知道,如今宮中用了多少嗎,整整四千萬斤,翻了整整兩倍。’此外,開國時,南直隸常州府歲進宮廷茶葉一百斤。到如今,茶葉進貢數量竟增至三十萬斤。”

月池說到此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三十萬斤就是一百五十多噸,就是拿茶水喂豬也不至於用這麼多吧!她接著又道:“臣還看到了黃蠟。宮中每年用得黃蠟多達二十萬斤。可宣宗年間,一年隻需三萬斤。若是宮中主子多,這些也就罷了,可因為萬歲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宮中貴人不過陛下、娘娘和您而已,堪稱曆代最少。這多得錢去了何處,還消說嗎?”

朱厚照霍然起身。男孩子到了這個年紀,身量就同春筍一般猛長。月池竟然有些壓迫感,忙倒退一步,隻聽他問

:“這是會典中記錄的?”

月池躬身道:“正是。”他們所說的是《大明會典》,弘治十年時,弘治帝命大學士徐溥、劉健、楊廷和等人進行編纂,其中不僅記載了大明所有的行政法規和典章製度,還有曆年的各類統計收據。因迄今尚未完全修成,因而也未刊行。月池自然是走老師後門拿到的初稿。

朱厚照咬牙,他開始在暖閣中來回踱步,他一發愁就有這麼個毛病:“劉大夏不是曾整治過光祿寺嗎?”

月池歎道:“壞得根子在宮中內官,劉尚書縱有滔天本事,也不能靠修剪枝葉來力挽狂瀾。”

朱厚照的腳步一頓,抬頭望過來,目光如炬:“為何往年都無大臣上奏?”

月池垂眸,長睫微動,如蝴蝶抖動翅膀:“試問哪個外官敢將手伸到內廷來。再者,他們也懼奸宦近水樓台,積毀銷骨。”

朱厚照掀袍坐下:“難不成你就不怕了?”

月池道:“怕,但是如果連我都不開口的話,您八成一生都不會知道此事了。”

她現在是一介白身,不論說什麼,都無插手之力,這樣反而顯得她一心為公。若是等到她有了功名再這般直言不諱,難保朱厚照心裡不會覺得她僭越。

朱厚照聞言拍拍她的肩膀:“你到底和旁人不一樣,咱們是打小兒的情分。這宮中是該好生整治了。”

太子爺連牙縫裡漏出得都是森森的殺氣,不過列舉些許幾樣,估計就有五十萬兩白銀的侵吞,若是全部查出來,八成有上百萬之數,全部進了這些閹奴的腰包!

他端起青花茶花紋碗,灌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方道:“不過,你還是太單純。內庫不能開。財政之事,鬨了這麼些年。按往年的慣例,一年國家收支都是在年終時由戶部尚書彙報。可現今才九月,他居然就把奏章遞了上來,擺明是衝著孤來。”

月池一驚:“您是說,他們想通過您對這些事的處理,來試試您的斤兩。”

朱厚照微微頜首:“孤監國的第一樁要務若退了,日後就再難立起來。必得讓這群老東西知道孤的厲害,才不敢作妖。”

月池微微蹙眉:“可剛上來就劍拔弩張,於為政亦無好處。”

朱厚照雙手抱胸:“

兩害相權,取其輕。非要在害怕和敬愛中二選一,孤寧願選害怕。”

月池沉吟片刻道:“或許,您可以二者得兼。”

朱厚照笑著遞給她一塊棗泥糕:“又說傻話了不是。”

月池咬了一口,甜蜜鬆軟的糕點在嘴裡卻泛出了苦味:“這可不是傻話。對裁汰的冗員,如無違法亂紀者,何不給他們一點路費和養老錢,表達您希望他們滾好的衷心祝願。”

朱厚照眼前一亮,大笑道:“哈哈哈,這倒是個好辦法。”

眼見他高興了,月池這才順勢說出另一條:“可惜,依現在的情形,隻能先動內廷,待到災害過後,方能抽出手來對朝堂下手。民間已然禍亂紛紛,若是內外朝同時大變,恐朝野動蕩。”

朱厚照的臉色又沉下來,他雖然極想做出一番大事業,但到底知道輕重緩急:“就依你。來人,叫劉瑾過來。”

月池聞言失笑,劉公公當真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她拱手道:“臣領命,先行告退了。”

朱厚照看她:“孤還沒說完呢,你領哪門子命?”

月池莞爾:“臣領得是隔山打牛之命。”

居然隻聽他召劉瑾,便猜到他的全盤打算,朱厚照看著她苗條的背影,嘀咕道:“難不成,這就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剛一動念,就覺渾身不自在,忙移開目光。此刻,劉瑾也到了。劉太監戰戰兢兢地跪下,誰知不出三炷香,便又歡天喜地地出去。文華殿中小太監和小宮女,幾乎都得了他一個笑臉。大家毛骨悚然之餘,都暗自嘀咕,他是又撞上什麼好事了?當然好事,城府之深如劉瑾都按捺不住分享的心情,他立刻找到魏彬,欣喜若狂道:“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呐。蒼天有眼,老子總算時來運轉了!”

被提溜過來的魏彬聽得雲裡霧裡,忙腆著臉問道:“劉哥,你說清楚些,是啥好事啊。”

劉瑾誌得意滿道:“爺打算讓我入內官監了。還是僅次於掌印的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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