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初生牛犢不怕虎(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5397 字 10個月前

朱厚照卻覺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明明練了多次這種三箭齊發,怎麼會一開場就……定是太緊張的緣故。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繼續射箭。不是每個皇帝都有隋煬帝那麼厚的臉皮,因為做詩做不過人家就殺人。他一定要堂堂正正的贏。

定神之後, 他的箭更是同流星一般射出去,這下他沒敢玩太多花樣了, 畢竟箭的數目都是有限的, 關鍵還是要看射中的獵物。錢寧比朱厚照還要緊張,他在輸贏之間反複搖擺,心肝仿佛在滾油裡炸。可在千鈞一發時,他忽然回憶起劉瑾的告誡——那就是“彆拍無趣的馬屁,彆把爺當傻子糊弄。”可在這種時候,若是贏了, 那不是把皇上的臉放在地上踩嗎?那就隻能看似竭儘全力一般輸了。

打定了主意,錢寧卻開始玩起了花樣,什麼流星趕月,什麼犀牛望月, 動作如蝴蝶穿花般華麗,準頭也不錯, 可因著擺動作浪費了時間,那比得上朱厚照一箭接著一箭緊湊。最後評判, 毫無疑問是朱厚照勝了。

朱厚照看著滿地的斑鳩, 笑道:“今兒就吃斑鳩宴。錢寧啊,這是在比獵物多少,又不是演練技巧,華而不實, 可非久長之器。”

錢寧一臉羞愧狀:“萬歲教訓的是,萬歲施謀用智,策略得當,不僅有將士之勇武,還有主帥之韜略。不似臣,隻想著表麵風光,卻是丟了裡子。”

這下馬屁又拍到位了,朱厚照不免生出得意之心,他下意識就去看月池的神情,本以為能看到滿心的敬佩,誰知卻見她似笑非笑看著錢寧,察覺到他的視線後,又對他揶揄一笑。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朱厚照適才的興奮自豪消失殆儘。他穩住心神,一行人又下山去了廣寒殿。

廣寒殿曆史悠久,是遼國耶律皇後的梳妝樓。太宗皇帝為了以先朝教訓警示後人,並沒有把這座宮殿拆毀,還多次在這裡宴請翰林學士。後世子孫當然也要有樣學樣。

大家歡聚一堂,新鮮的斑鳩菜如流水一般端上來。月池定睛一瞧,有刷上蜂蜜,烤得皮酥肉嫩的炸斑鳩,有用上好紹興酒做成的紅亮可人的煎釀斑鳩,有與豆腐蔬菜一道

剁成的斑鳩丸子,還有加上靈芝和花膠,精心煨製的斑鳩湯。月池挑挑眉,光祿寺自從整頓過後,做得飯是越來越有模有樣了啊。

月池正準備夾一塊炸斑鳩嘗嘗,就聽朱厚照在上首道:“太醫院時常告誡朕,飯前喝口湯,不必用良方。諸位都乃國之棟梁,於細枝末節,更當注重保養才是。”

眾翰林沒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關懷備至,個個都萬分感動,當即都在小太監的服侍下喝了一碗雪白香濃的補湯。月池也隻能隨大流,心道:“這滋味倒是不錯,不過,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不是又看我了?”她一想又在暗地嘲笑自己,未免太把自個兒當回事了,她又不是孝宗皇帝。

她正思忖間,耳畔忽起絲竹之聲。她縱目遠眺,廣寒殿正對太液池,池上一葉小舟,樂聲正自舟上而起,穿林度水而來,宛如鶯歌斷續,悅耳娛神。朱厚照又適時舉杯,今日所飲的酒是竹葉青,青綠透明的酒液盛於胎薄玉潤的瓷杯中,宛如一塊翠色/欲滴的琥珀。月池輕輕一嗅,除了酒香,竟還有茉莉花香,想必是浸了花瓣。這一口下肚,一股辛辣從腹腔直上,真是好酒。她忙動著把酒氣壓下去。

她自覺臉上有些發熱,不由動念觀察旁人的舉止。這時,她才發現,大家竟都有些禁不住的意思,畢竟是初入官場的年輕人,哪裡受得了美景、美酒、美食、美曲的四重夾攻。有些人的坐姿鬆懈,有些人的意態閒適,早不複先前的嚴陣以待。目睹這一番情景,月池心中的弦卻緊緊繃緊。不對勁,朱厚照連登基時的賞銀都不願給,他此番花大價錢招待人必有所圖。如是為了籠絡,太\\祖、太宗的實踐經曆早已告訴他,單用享樂禮待來腐蝕人心是不頂用的。

她正沉思間,朱厚照居然又叫舉第二次杯了。這下,月池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卸下眾人防備,以便試探。果不其然,在一位庶吉士做詩誇讚朱厚照射箭的英姿之後,他在勉勵之後,隨即就歎了口氣:“一勇之夫,雖萬人敵何有哉?【1】兵多將廣,人強馬壯,方是天子之幸。”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在鋪墊。月池明白了她坐在這裡的緣故,就算是說相聲,也得要兩個人啊

。他是逗哏,她就是捧哏。月池接口道:“萬歲可還是為韃靼而煩心?”

朱厚照馬上接口道:“又豈止是韃靼。諸位愛卿長於民間,可知,軍事衰勢,因何而來?”

此話一問,首當其衝的就是狀元董玘。董玘與梁山伯是老鄉,同為浙江會稽人,他是當地出名的神童,八歲就能吟詩做賦,今年不過堪堪十九歲,就已高中狀元。更難得是,他為人剛直不阿,有讀書人特有的清正之風。當日觀春榜時,穆孔暉與月池同去之事傳開後,眾人議論紛紛,齊齊去穆孔暉所住的旅店打聽。而董玘卻緊閉房門讀書,頗有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的氣度。就為這個,朱厚照才將他點為狀元。而董玘父親是黟縣知縣,知縣是一縣之長,最重要的事務一是賦稅,二就是勞役。是以,董玘對此事顯然是有一番見解。

他也直說了出來:“萬歲容稟,臣以為,國朝軍事之衰,關鍵在兵額不足。”

朱厚照聞言不解道:“祖宗法度,軍戶世代相襲,一旦入籍,永不脫籍。每一軍戶先由長子充軍,次子、三子則為軍餘。即便全家都亡,還會從原籍勾族人頂充。嚴密如此,怎會不足?”這也是他真正想不明白的,若說是官員懈怠,可往年也曾下狠心申斥多次,怎得還是無效。

董玘歎了口氣道:“《史記》有言,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如不是連基本的溫飽都無法維持,軍戶何至於不惜一切,四處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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