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白發愁看淚眼枯(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5732 字 10個月前

受了極大驚嚇的唐解元全然忘記了問月池此行的目的。而月池在回房休息了一夜後, 就準備將此行的成果向朱厚照彙報。她這三個月主要是查探田賦收納情況。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不論是田賦的比例,還是收繳、運輸方式, 都非常地不“規範”。月池一時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就製度而言,麵對如此龐大的帝國, 百年變換的歲月,如今的大明帝國居然還沿用著洪武時期的稅收定額製度!洪武皇帝於一百多年前覺得收一定數額的田賦便足夠用了, 所以他宣布將每個府繳納的田賦數目都固定下來, 永不再加。

並且,他還要求每一個府,不論土地、人口的數目都按照統一的稅率。月池毫不懷疑太/祖爺的用心,這位出身於窮苦人家的皇帝,是真心實意地不想加重百姓的負擔,然而, 他所製定出的這種根本無法執行的政策,反而給子民帶來了沉重的包袱。

一些貪官汙吏在固定稅額之外,大肆另加攤派。刀筆小吏也能夠在錢糧文冊上做手腳,反正仕宦不得下鄉, 隻要各府把該交的定額交上去,朝廷大員又豈會橫加乾涉。但即便是月池親至, 她也不能一刀切,嚴懲額外加收攤派的官吏。

官員也是人, 也要靠俸祿來養家糊口, 可是朝廷給的薪資保障,實在是少得可憐。官員不論是外派、還是出差,亦或是修建官署、買辦公用品、招募小吏書記等辦事人員等,朝廷都不會給一分錢。據說, 還有官員借高利貸去上任,這樣的官員上任之後,為了防止利滾利,還不是立馬刮三層地皮去還債。要是把這些人全部都嚴懲,明天大明官場就會成為一個空殼子。

就收繳而言,固定的稅率既不可能實現,為了保障固定的稅額和額外收入,每一個地方官員都會設置本地的稅則,這完全是憑良心做事了,並且一個人的良心說了還不算。官員都是遠離家鄉到外地上任,並且在當地也隻能待三年,即便假設這位老爺是個富家子弟,能夠招募並能養活二十個手下,僅僅二十一個人,也管不了幾萬人的地盤,他隻能依靠地頭蛇。

據月池的了解,每

次調整前,官吏、士紳、地主都會一起商議,而無話語權的老百姓就隻能聽命行事。大量的錢糧被從基層榨取,一大部分卻被中層截留,帝國的上層不僅隻能拿著“死工資”精打細算地過日子,還要背上不體恤百姓的罵名,想想就讓人無言以對,可不服氣又能如何?天高皇帝遠在這時絕不是一句空話,彆說是月池,就是朱厚照親自來了,等他整頓完畢,拍拍龍臀走人後,這兒的稅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

唯一可能調整的就是解運製度了,不論是銀兩,還是糧食,居然都是靠平民百姓來運輸。運銀兩的叫銀頭,運糧食的叫糧長。一切的運輸工作,包括行程、儲存、交通工具,都由這些人負責,政府不僅不給錢,不給保障,在糧食或銀兩損耗後,還要求負責人賠錢。

一個龐大國家的運轉,竟然是靠如此粗放的轉運方式來支撐。不是月池看不起勞動人民,隻是術業有專攻,這樣高難度的工作,怎麼能夠輕易地交托給非專業人士。如此解運,既費人力、又費物力,還沒獲得多少收益,難怪朝廷之上個個叫窮,百姓之中卻個個說苦。

但這要如何調整,月池也是一籌莫展。這可不比在京城挑撥離間,破壞永遠比創造要容易。在京城,大家本來就在明爭暗鬥,她隻是找準時機,當根引線或者煽風點火,原本的矛盾自然會被輕易激發,鬨得天崩地裂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如今,她是要消解矛盾,而非激發矛盾,是要緩和局勢,而非火上澆油。這就要靠專業知識,真才實學,可惜她既不是工科生,能夠帶來科技革命,來個天翻地覆,也不是財政學或稅務學出身,能夠在針對各地複雜的情況,進行一係列的稅務改革,兼顧中央和底層的利益。

她甚至不能輕易摸著石頭過河,這可和宮廷財政改革不一樣,那事兒即便失敗了,折騰得也就是太監和朱厚照,可在這兒,萬一她瞎指揮,受苦得就是普通人民。月池心道,自己既沒本事兼濟天下,可也不能為禍一方。

她思前想後,還是寫一封密奏交給朱厚照,朝廷中那麼多飽學之士,說不定能想出好主意呢?她用蠅頭小楷將字寫到薄絹上,塞進了

圓筒中,加了兩層火漆,交給錦衣衛,讓他們通過特殊渠道送回去。即便是八百裡加急,等到朱厚照回信也是大半個月以後了,月池打算先去拜見嶽父嶽母大人,然後就再去看看鹽政。

可想而知,方禦史從一堆拜帖裡看到“小婿李越”時的震撼,方公子彼時也在書房,他倒是欣喜不已,貞筠與他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情分自然非比尋常。他一時淚眼婆娑:“太好了,多年不見妹妹,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

方禦史胡須一抖:“她已被逐出族譜,過得好與不好,又同你有什麼相乾?”

方公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爹,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

方禦史麵如寒霜,油鹽不進:“隻要他上門,旁人一樣會想起咱們家的醜事。”

方公子氣急:“爹,他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你怎麼能將他拒之門外呢?”

方禦史冷哼道:“為父早已說了,彆說他如今隻是四品僉都禦史,就是他做了華蓋殿大學士,為父也一樣不會讓他進門!你也給我管好嘴,要是在你娘那裡泄露一星半點,仔細你的皮!”

語罷,他便拂袖而去,徒留方公子獨自在書房中懊惱。晚間,方公子去見母親。他也早已娶妻納妾,膝下有了二子一女。他去時,方夫人正在逗孫子孫女。

屋裡早已燒了兩個大火盆,暖開了幾盆水仙花,滿室都是溫香。方夫人坐在羅漢床上,媳婦陪坐一旁,孩子們在仆婦的看護下玩耍。

方夫人對著小男孩猶可,可對著小女孩,便又忍不住抹眼淚。她把胖乎乎的小丫頭抱在膝上,撫摸著她的額頭:“我越看素芝越像她姑母,也不知我的筠兒過得好不好。”

方少夫人笑道:“娘說笑了,素芝哪有妹妹的好福氣,得嫁那樣一個貴婿。”

方夫人卻悵惘道:“李越是不錯,可未免離咱們太遠了,我倒寧願她嫁一個尋常秀才,讓我能去瞧瞧她,我這心裡才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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