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富貴榮華回首空(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6381 字 10個月前

京城此時已然是隆冬了。鹽粉一樣的雪在朔風中裹挾下在灰空中旋轉跳舞, 再無聲地落到地磚上,還不待凝成一片雪白,就被掃帚無情地掃走。小太監們凍得耳朵通紅, 裸露在外的手就像嫩嫩的生薑一樣,粗糙中透著淡紅。很快, 他們就被叫停了,因為皇上想要玩雪。

朱厚照自月池走後, 起先是極不習慣, 之後脾氣就更加暴躁,動輒責罰宮人。宮中的大太監皆知是思念李越的緣故,一麵心中嫉恨,一麵又希望抓緊這個黃金時間,再一次討得朱厚照的歡心。李榮等司禮監眾人送了朱厚照十來個懂武藝、會雜耍的清俊小太監。但對這位金尊玉貴的主子來說,他長到這麼大, 什麼沒見過,隻新鮮了幾天,就等閒視之。

高鳳與丘聚則帶朱厚照去看了三個膚色雪白、金發碧眼的西洋美/女的脫衣舞表演。在海禁的時候,能找到三個這樣標致的異域美女, 高鳳等人的確是下了血本。誰知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雖然萬歲爺喜好新事物, 但他的審美明顯還停留在傳統時期。他在呆若木雞之後,就像炮仗一樣炸了。

朱厚照一腳就踹翻了案幾:“我泱泱華夏, 天/朝上國, 是沒了美人還是怎麼了!你們居然給朕找三個番婆子來!”

高鳳和丘聚唬得兩股戰戰,砰的一聲跪在地上,高鳳連連求饒:“萬歲恕罪、萬歲恕罪,奴才等是一片忠心, 隻是見您興致缺缺,所以想給您找點不一般的佳麗……”

朱厚照照臉啐了一口:“朕呸!瞧瞧這樣子,和妖精似的,還佳麗呢。你也不動動你那豬腦子想想,萬一這些人有孕,那朕豈不是要有一個黃頭發綠眼睛的蠻族皇子!都給朕滾!”

這下是男色和女色都碰了壁,反倒是張永和穀大用拔了頭籌。穀大用心思活絡,他在京城附近到處搜羅,又為朱厚照的動物園引進新物種,包括皮毛鮮紅似火的狐狸、靈巧神異的白鹿,甚至還花費重金托商人從峨眉山上請來了護山神獸!

穀大用是這麼說:“峨眉不愧是普賢菩薩的道場,山中的高僧佛法之高深,居然感動上蒼賜下騶虞神獸。奴才心想,騶虞乃仁獸,不食生物,

有至信之德則應之【1】,理應請來一對常伴您左右才是。於是,奴才便差人去了峨眉,托萬歲的洪福,竟真不辱使命,爺請看!”

朱厚照乍聽還是很歡喜的,自號大慶法王、精通梵語的虔誠佛教徒當然希望能和峨眉山高僧飼養同款神獸。然而,在穀大用揭開簾子之後,朱厚照看著籠子裡那一對黑白相間、圓滾滾、胖乎乎的生物,生生愣了半晌。這毛色看起來的確和傳說的騶虞一樣,是白毛黑紋,但是這像個毛球球一樣尾巴,是不是太短了。而且胖成這個樣子,真能日行千裡?

對於朱厚照的疑問,穀大用摸了一把汗道:“爺,傳說畢竟是口口相傳,偶爾有一二謬誤和誇張,也不足為奇。這些瑞獸千真萬確是峨眉山的和尚所飼養的啊。而且,它們雖體型龐大,卻隻吃素,不吃肉,天生與我佛有緣,一副菩薩心腸。”

朱厚照道:“果真?”

他拿起一截冬筍遞了過去。籠子的真熊貓果然哢哢地吃得倍兒香。朱厚照還趁機摸了摸熊耳朵,不由笑出聲來:“模樣倒是憨態可掬。”

皇爺大手一揮,四九城裡除了豹房、象房和虎房,又修起了瑞獸房。他還在自己的萬壽節上,把熊貓牽出來給百官觀賞,文官們當天晚上就寫了幾十首歌頌皇上和熊貓的詩句。月池如得知此事,一定萬分慶幸自己不在宴上,否則對著這些家夥,她真是半句詩都擠不出來。

一向低調的張永則另辟蹊徑,他帶著朱厚照喬裝打扮,在京郊附近或假冒學子,或假冒商人,美其名曰體察民情。朱厚照對這種事體驗人生的遊戲十分熱衷,他覺得這事兒既能找樂子,又能讓他洞察真相。

自從身邊多了一個敢說真話的李越,朱厚照一方麵終於從雲端之上看到了生民百態,可另一方麵,在意識到前十年都在被人糊弄之後,他也變得更加多疑。他能夠完全信任的隻有自己,即便是對月池,也是選擇性地相信。這就使得,他需要更多的渠道來獲取信息。張永想得這一出,無疑是為他提供了一個好辦法。

以他的聰明才智,混了一個月都不到,就對京中的官吏私下作風、東官廳的運轉情況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接著,

他再安排錦衣衛和東廠分彆去查探,三方消息彙總,再進行篩選對比,資料的可靠程度就大大提升了。隻是,真相永遠都不是那麼美好。

京中高官富戶之中奢侈攀比大盛。朱厚照很是訝異,這群混賬滿口聖賢之道,成日勸他節儉,他還真以為這群人如顏回一般,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呢。誰知,這群人竟是嚴於待人,寬於待己,以聖人的標準要求他,輪到自己時就是開心最好!

朱厚照曾經跟著張永混進了京中富戶家中。來人不論衣著貴賤,要入席,就要送禮。一進門就有數個小廝負責收禮,一個在紅紙上寫上姓名和禮物種類,一個大聲唱禮,還有一個專門接禮,然後根據價值,分彆放置。送重禮者,就是昂首挺胸,大搖大擺地進去,送輕禮者,就是淹頭搭腦,輕手輕腳地進去。

如果說送禮是攀比成風,用餐就是獵奇成風。這群人居然是活割牲畜之肉,當庭烹食,以保證鮮美。庭院中牽了十來隻猴子,當眾用利刃開瓢,生取猴腦來用開水燙熟,再輔以各色調料。

廚後也有兩隻驢子,被捆得結結實實,任由廚子才在它們身上生片肉。整個大堂中血氣和香味混雜一處。遍身綾羅的人們佐著慘叫和絲竹之樂大快朵頤,隨著牙齒的大口咀嚼,臉上的肥肉都在一顫一顫。

朱厚照自認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可此刻都覺十分惡心。這些人雖披著一張人皮,卻比最凶殘的野獸還要歹毒。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京中小官小民的窮困。他們連衣裳都穿不上幾件好的,卻要打腫臉充胖子去交際送禮。朱厚照對此很不解,何必如此固執,就不能學學大明附近的藩屬國,朝貢時送不值錢的玩意兒來換他的賞賜,也沒見這些使者有絲毫羞慚。張永聽了這孩子話一時哭笑不得:“爺,風氣如此,誰要是越矩,誰就會被排斥在圈子外。沒有關係,可是寸步難行。”

朱厚照對此嗤之以鼻,他已動念想刹住這股浮華之風。然而,風俗還隻是其次。朱厚照心中更看重他的大業。可惜的是,新成立的東官廳也無法完全掙脫三大營的困境。首先,擺在朱厚照麵前的第一大難題就是兵額不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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