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若此解脫似自由(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5718 字 10個月前

朱厚照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論文臣如何不遜,他總是離不開他們的,守牧之官隻能是這些經過科舉考試選拔出的人才, 而不是挨了一刀的閹奴。李越明顯已經頭暈目眩了,他的臉白得像雪一樣, 卻還在堅持開口:“六科給事中以下犯上,萬歲動怒在情理之中。可您身為天子, 打上幾板子, 出了氣之後也就算了,您總得考慮大局。”

朱厚照不想在此刻和他爭辯,他一臉焦躁地抬頭:“金瘡藥呢,你們都是死人嗎!”

一眾嚇蒙了的內侍這才跑動起來,穀大用從裡間急急奔出來,拿著敷上藥膏的繃帶就往月池的額上纏。月池語聲一頓, 下意識嘶了一聲。朱厚照先斥穀大用:“你到底會不會弄?”

接著他又罵月池:“你不是骨頭硬得很嗎,如今又嚷什麼?還不快起來!”

月池躺上了春凳,又被抬進了弘德殿。她靠在床臥上,仍不肯安心讓葛太醫替她看傷, 她對朱厚照道:“燕昭王千金買馬骨,難道真是為了骨頭不成, 還不是為了愛惜人才的聲名。打這十幾個人事小,可寒了士林之心事大……”

朱厚照神思飄忽地聽著, 他把月池的手腕按到脈枕上後方答道:“此刻還說這些作甚。寒心便寒心, 去了這群寒心的,自有那大批不寒心的補上來。”

劉瑾已然腆著臉跟進來,他的三角眼裡嫉恨一閃而過,隨即添油加醋道:“爺說得是, 咱們大明泱泱大國,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這些腐儒了。”

月池的心仿佛被誰捏了一把,他們說得仿佛不是人,而是地裡的雜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呼吸間平複心緒,繼續強笑道:“可您是君父,對待子民總該寬宥些,有些時候不必同他們一般見識。兒子們隻是一次不聽話,您應以教導為主,總不能為這就把他們活活打死吧。這些畢竟是先帝用出來的臣子,您就算不念及他們,也得顧及先帝的顏麵呀。”

朱厚照嗤笑一聲:“朕可沒有這樣的好兒子。先帝用出來的臣子多了去了,他們算什麼東西。你能不能歇口氣,彆說了。葛林,他怎麼樣,有大礙嗎?”

突然被叫到的葛太醫呼吸一窒

,忙道:“啟稟萬歲,李禦史腦中應該並無淤血,隻是近日難免頭暈作嘔,臣會開幾副湯藥送到府上。還有外傷亦需好好照料,若要除去疤痕,除了尋常的金瘡藥,還需以白獺髓,白玉與琥珀屑所製的藥膏,日日勻麵。”

朱厚照言簡意賅:“用最好的。”

葛林低頭應是,一看診治差不多了,就借口配藥麻溜地告退,他也是人老成精了,根本不敢在火山口多待。

月池哪裡顧得及留疤不留疤,她開口欲言,可朱厚照對她的耐心雖好,卻也到了極限了,一知她並無性命之憂,適才被擔憂壓住的火氣就漸漸占據了上風。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怎麼比女人還要婆婆媽媽,優柔寡斷?”

月池做賊心虛,一聽到女人兩字就是一驚,她略帶茫然地望著他:“您說什麼?”

朱厚照半是不悅,半是嘲諷道:“唐太宗有名馬號獅子驄,闔宮上下無人能調馭它。武後為宮女侍側時,卻敢毛遂自薦,她對太宗言道:‘妾能製之,然需三物:一鐵鞭,二鐵檛,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檛撾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刺其喉。’不過一婦人,都有這樣的血性,而你李越七尺男兒,怎的連這樣的膽色都無呢?”

月池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方道:“可是,我們是人,不是牲口。我們都是人……”

劉瑾聞言一震,他忽然又憶起李榮之語:“對咱們來說,自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可對這些牛心左性的文人來講,那可就未必了。”李越,他開始犯左了!這可真是山窮水儘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朱厚照的關注重點卻又落到“我們”二字上,他不虞道:“你怎麼又拎不清了?罪人和牲口本就無異。還有,什麼我們,你和誰是我們?”

月池被他問得心驚肉跳,這一天終於到了,她一直以來兩麵周旋,以求能在君主和文官集團的爭鬥中尋求一席之地,可隨著他們的衝突越來越激烈,她漸漸在中間連一個立錐之地都找不到,如今更是被逼著站位。她如若站在朱厚照這一方,不僅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朝堂被強硬地大清洗,更是自此之後無法在文官係統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徹底淪為君權的附庸

。可她如果站在文臣一方,隻怕今日就是她的……

她突然感覺無比疲累,但她隻能堅持:“我和誰站在一處有什麼緊要的?關鍵是您,您為何非要和臣下對立起來呢。”

朱厚照朗聲道:“是他們!以下犯上,不知死活。朕給過他們機會,是他們自己,非要來找死。”

月池被他眼中的殺機驚得汗毛直豎,她的手指緊緊攥住錦被:“可他們是受人教唆,您今日打得他們半死不活,又去哪裡查幕後主使。俞澤不是一直都不肯開口嗎?”

朱厚照滿眼譏誚:“俞澤以為閉口不言,朕就隻能留他一條狗命?他以為不怕死,就能肆意挑撥離間,將朝政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忽然輕笑一聲:“朕會讓他比死還難受。”

月池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濃烈:“您打算……怎麼做?”

朱厚照漫不經心地擦擦手:“朕已經下旨了,欺君之罪,當誅九族。他既然敢做,就該想到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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