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漏船載酒泛中流(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3927 字 10個月前

李東陽看著這個年輕人, 他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他年幼時因書法得景帝爺召見,父親是既歡喜又害怕,歡喜時獨坐都能笑出聲來, 可害怕時看著他就長籲短歎。父親對他道:“兒啊,此次若好了, 就是前程有望,若不好, 可是全家吃瓜落。你可得小心著啊。”

他當時的心情, 隻怕就如張彩一般, 在熾烈的野心驅使下,一麵對機會的到來欣喜若狂, 一麵又因害怕失敗而心驚膽戰。可他又和張彩不同, 他的機會是景帝爺的厚賜, 而張彩卻是想劍走偏鋒,借李越而上位。這樣的人,李東陽心想,他怎麼敢放到李越身邊去。

他語聲和煦地回絕了張彩。這樣的答複其實在張彩意料之中。他定了定神,繼續懇求李東陽:“元輔容稟,人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何則?知與不知也。’我與李兄相識雖短, 卻是十分知心, 如今他落了難, 既為知心人, 我怎能袖手旁觀, 懇請元輔成全了我這番心意,若是能讓我追隨李兄左右,即便是做一小吏, 我也甘之如飴啊。”

李東陽對此不過一哂,若果真知心,為何不在李越初被貶時就來見他,反而等到鬨出劉瑾這樁事後方至。他年紀大了,見得多了,也越發寬宏了,對於張彩的慷慨陳詞,隻是說了一句:“既如此,老夫如何沒有瞧見你為李越求情的奏疏,莫不是通政司遺漏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聽到張彩的耳朵裡,卻仿佛山嶽壓頂一般,他的臉在霎時間漲得通紅。李東陽見他如此,也不再追問了,隻是擺擺手道:“回去吧,回去吧,今兒就當你沒來過吧。”

張彩愈發如五雷轟頂一般,他得罪了頂頭上司梁尚書,已是坐了許多年的冷板凳,若是再在內閣首輔麵前留下這樣的形象,豈不是往後的仕途都無望了嗎?他的腦子還如裝了十幾隻鳥雀一般一通亂響,身子卻先一步回過神來,他掀袍跪在李東陽身前道:“元輔恕罪,下官適才所言,的確是半真半假,下官想去宣府實是出於私心。大丈夫立世,本就該心存大誌,建功立業。”

李東陽一怔,竟然直說了,這倒有幾分意思了,他捋須道:“尚質

為吏部天官,前程似錦,不在此處大展宏圖,如何要去那邊塞之地,這豈非是緣木求魚。”尚質是張彩的字。

張彩既然開了個頭,接下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有道是,時勢造英雄。下官資曆尚淺,若長久居於太平之地,又如何能顯出真本事來呢?萬歲派遣李兄去宣府,絕非是貶斥那麼簡單。聖上剛剛登基,韃靼小王子便來犯邊,以聖上的脾性,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是以,下官若往宣府,便有立下功勳的機會,而之所以想去追隨李兄,一來是欽佩李兄的才智與品行,二來是覺與李兄乃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李東陽略一琢磨這幾個字道,“你與李越,可大不相同。”

張彩正色道:“高士都將功名利祿視為糞土,下官卻算是官迷祿蠹了。可心存大誌,為人清正難道就不能升官發財嗎?君子就非得窮困潦倒嗎?若是世道清明,君子就該被委以重任,就該被獎賞以富貴榮華,隻有世道昏亂,才會是小人竊居高位,作威作福。既如此,下官追尋這些,也不妨礙我做一個君子,旁人憑什麼不齒呢?”

李東陽聞言失笑:“那麼你是因做君子而得到功名利祿,還是因功名利祿方想為君子呢?”

張彩一愣後道:“元輔,可這二者的結果並無不同。即便我對李兄並非一片赤誠,也不妨礙我助他一臂之力。他想為國為民,我想步步高升,卻都會竭儘全力,抵抗韃靼,殊途同歸,其致一也,又怎麼算不上同道中人呢?下官可沒有切了命根子去做太監的打算,隻要您立朝一日,我就絕不敢生背叛之心。這不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卻看不清時勢的人要可靠得多嗎?”

李東陽最後大笑出聲:“久聞尚質侃侃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張彩深深俯首:“下官鬥膽懇求元輔,給下官一個機會吧。”

李東陽擺擺手道:“容老夫思量思量,你且去吧。”

張彩心下失望,隻得躬身告退。他煎熬了四五日,卻始終沒有消息,直到他熬得眼窩深陷,以為自己又得罪了李東陽時,才得到了內閣那邊的消息。他垂首立在堂中,隻聽劉健問道:“就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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