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人還在, 月池紛亂的心緒這才堪堪穩定下來。董大道:“不好。他是在試探我們對他的態度。這下露了端倪,他隻怕會借機開始提要求。”
秦竺驚道:“拿自殺來試探?這也太……”
時春哼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他的那姐姐——大公主,不也是一言不合就要為了汗廷拔刀自儘嗎?”
張彩的心思電轉,他道:“我怕他不止是為了試探我們。”
月池扶額道:“更為試探曇光。”
到了這會兒, 大家都知道。曇光已經變態了。他已經成了一個所謂的苦修者與朝聖者。竭儘全力, 不惜一切, 隻是為了他心中的朗朗乾坤。而在這個朗朗乾坤中, 黃金家族僅存的直係後裔之一——烏魯斯濟農, 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烏魯斯的抵抗, 不僅會影響他們,更會影響曇光。一旦曇光拒不合作或在背地裡捅刀子, 事情就麻煩了。
時春冷冷道:“程氏一族尚在,他不敢。”
月池沒有回答, 她想了想道:“先去看看再說。”
烏魯斯雖被軟禁,卻並未被苛待。月池一進大帳, 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烏魯斯正躺在皮毛豔麗的紫貂皮褥子上。他的麵容白得如紙一樣, 見到他們卻露出微笑:“來得真齊,這很好。”
曇光和幾個喇嘛正在替他瞧病。滿都賚阿固勒呼怒氣衝衝:“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是讓你們一直看著他嗎!他是怎麼自殺的!”
琴德木尼低頭道:“是他藏了我的一隻耳環, 用耳環刺破了手腕。”
亦不剌太師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琴德木尼沉沉道:“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烏魯斯卻毫不客氣道:“這可不一定。隻要想死, 總會有辦法的。”
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呼的麵容一時極其難看。滿都賚阿固勒呼道:“濟農,我尊貴的女婿, 您真的誤會了。我們隻是想勸大汗與明議和,讓草原上不再有戰禍。除此之外,彆無他想。”
烏魯斯呸道:“你可以到彆處去放屁,你這個背棄祖宗的叛徒,死後也不會回歸長生天的懷抱, 你將墮入陰暗的地底,永遠受到折磨!”
滿都賚阿固勒呼的臉漲得通紅,亦不剌太師道:“濟農,我們可都是活佛的護法,長生天也是佛的化身之一,我們當然能進入極樂世界。反而是您,自儘的人,是對天地和祖先的褻瀆,您確定真要這麼做嗎?”
烏魯斯冷笑道:“我會怎麼做,不是取決於我,而是取決於你們。我倒要看看,沒了我,你們拿什麼去要挾汗廷?我要在天上看著你們,一步步走向死路!”
月池道:“是嗎?”她給了時春一個眼色。
時春一個箭步上前,揭開了烏魯斯包紮好的傷口。猙獰的創口上血已經凝結。烏魯斯畢竟是用耳飾的邊緣劃了這一下,深度當然是不夠的。月池瞥了一眼,笑道:“您這樣,可不是想死的態度。乾脆讓我們來幫你一把,您說如何。”
話音剛落,時春就從袖口中摸出匕首,舉起就刺。烏魯斯下意識躲避,曇光大驚失色,他起身緊緊攥住時春的手腕,厲聲道:“你要做什麼!誰也不可傷害濟農。”
時春抬眼,有著蒙古血統的曇光身材高大,時春比他低大半個頭,可她的氣勢卻絲毫不弱。她抬手就是一拳:“這話應該我問你,鬆手!”
曇光沒有動作,錦衣衛齊齊動作,數十把寒光湛湛的刀指向曇光的身軀。
月池喝道:“我夫人叫你鬆手,你聽不懂嗎?”
啪的一聲,匕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曇光被眾人按住。月池轉頭對著驚魂甫定的烏魯斯笑道:“看來,濟農也並非全然不懼死啊。”
烏魯斯的心在還在劇烈的跳動,他清楚地在李越眼中看到了恨意。這個人在報複,在向他的父親,在向整個黃金家族報複。勇敢的一麵又占了上峰,他慢慢地直起身子:“可到了該為家族犧牲的時候,我絕不會手軟。”
月池意味深長道:“可你以為,你死在這裡,就真能挽救家族嗎?”
烏魯斯惡狠狠道:“我是成吉思汗的血裔,絕不會像這個卑賤的雜種一樣,做你們的傀儡。”
月池瞥了一眼曇光,她道:“是嗎?雖然不想走這一步,但您非要如此,我們也沒有辦法。”
她忽然看向琴德木尼,問道:“孩子還好嗎?”
琴德木尼一臉茫然:“什麼孩子?”
月池指了指她的肚子:“當然是您腹中的孩子,濟農的親生骨肉啊。”
亦不剌太師震驚地看向琴德木尼,琴德木尼忙搖了搖頭。烏魯斯已經在破口大罵了:“你在撒謊,這個賤婦根本沒有懷孕!”
月池施施然一笑:“懷沒懷孕不是您說了算,而是我說了算。我說有,就一定會有,而且必定是一個能夠承襲濟農尊位的男孩。”
烏魯斯氣得七竅生煙,他忽然明白了,這些人是當著麵,打算給他戴綠帽子,混淆黃金家族的血脈。他喝道:“你們、你們怎麼敢!你們怎麼敢!”
月池冷淡道:“所以您應當好好保重才是。不要逼我們走向,大家都不想去的那條道路。”
時春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呼也神情緩和。張彩譏誚一笑,狠狠剜了一眼曇光。烏魯斯的麵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叫嚷道:“李越,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張牙舞爪地撲上來,卻被人攔住,就像被關進了玻璃籠中的猛獸,隻能無能狂怒罷了。
月池不可置否,揚長而去。離開了滿是藥氣的帳篷,冰冷又潔淨的冷空氣滌蕩著她的肺腑。她的厚皮小靴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曇光被放開了,他幾乎是立刻跟了上去。張彩望著他的背影,眼中是掩不住的嫉恨。時春見狀搖搖頭。
曇光快步上前,他的袍袖在風中如同鼓起的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月池偏頭道:“他短期內不會再自儘了。這難道不好嗎?”
曇光定定地看著她,他問道:“如若濟農真的自儘了,你會采取那個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