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特的探子遲遲未歸時, 首領科賽塔布囊饒就覺手足發冷,他仔細思忖後:“一定是中了埋伏了,一定是中了埋伏了!”
他的兒子茫然道:“能有什麼埋伏?永謝布部和鄂爾多斯部不都空了嗎?”
科賽塔布囊饒仔細回憶了一下汗廷的行軍路線, 他怒不可遏道:“是大青山,他們全部進了大青山!”
他忍不住破口大罵:“都是你們, 你們這些隻知道金銀珠寶的畜生, 全然將對大汗的效忠拋在了腦後!要不是你們,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不能耽擱了,趕快集結, 前往支援!”
他手下的領主還有些遲疑,蒙古人在占財物上可沒有什麼先來後到的說法。誰拳頭大,跑得快, 東西就是誰的。他們道:“可我們都走了,這些……可怎麼辦?”
科賽塔布囊饒氣了個倒仰,又是一番斥罵。他手下的領主卻道:“這隻是您的猜測而已,卻要我們為您的猜想放棄這麼巨大的財富。萬一您猜錯了,萬一我們在路上就碰見了他們回來呢,那我們的損失怎麼辦?”
科賽塔布囊饒的牙齒都在打顫, 人憤怒到了極點, 反而能夠冷靜下來。他最後選出了一個公認正直的千戶,命他率人留在這裡看守財物, 這才讓他們勉強放心, 同意出發。
與此同時, 他也緊急遣人去通知喀爾喀部。隻是,喀爾喀部的首領哈日查蓋收到訊息,卻不願及時趕來。他的視線就像黏在了金疙瘩銀疙瘩上:“科爾沁、察哈爾,再加上一個土默特, 拿下右翼還不是像鷹追兔子一樣。我們趕過去,估計也隻能跟在屁股後麵吃灰,還不如多運東西。”
他們手下的人齊齊稱是。待財物都分好後,他們才帶著大包小包折回鄂爾多斯。接著,這夥人就在鄂爾多斯領地裡,撞上了才寬。才寬聽說左右翼開戰後,便快馬加鞭趕來。消息從戰地傳回去,他再點齊兵馬而來,可不就碰個正著。
才寬等人剛剛擊潰此地的土默特守衛,又累又疲,還沒歇口氣,就遇上了整整一個萬戶。他眼見煙塵滾滾,就覺一陣窒息,忙叫來斥候道:“速速回去求援,快!”
斥候們也嚇蒙了,他們來時就打著坐收漁利的主意,到了後也隻對上了一小波人馬,本以為到此就是大獲全勝、回去領賞,誰知會有這種飛來橫禍。他們忙不迭地爬上馬,死命往明地衝。剛走了不到半炷香,他們就聽到了身後的廝殺聲和槍聲,不由打了個寒顫。
因著十萬火急,斥候們在路上連水都不敢多喝,拚命策馬奔回寧夏鎮。然而,寧夏鎮總兵聞訊後,居然不願意救援,究其原因有二:一是討厭才寬。才寬為人剛毅,軍法嚴峻。他新官上任,當然想做出些成績,以報天恩。他要求手下的將領,奮勇爭先,敢於拚殺。將領稍有退縮,他就會給他們穿上女裝,塗上脂粉,挽上發髻,拖曳到各軍營中示眾。部將因此不敢言退,軍隊風氣為之一肅,但很多人也因此對他心存怨懟。
二是擔心追責。為了避免地方做大,朝廷對於邊軍的監督,可謂是裡三層、外三層,內有巡按禦史與鎮守太監盯著,外受科、道的掣肘。將官稍有出格之舉,就要被治罪。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敢自作主張,無論大小事宜,都要請示。朱厚照派才寬來,就是給他們一個請示的對象,可如今是才寬自己奔了出去、打輸了,還要請求救援。總兵曹雄道:“朝廷三令五申,勿貪功妄動,以開邊釁。才總製自己不遵聖意,我們又豈能去救,擴大傷亡呢?”
一眾斥候目瞪口呆,他們急道:“可總兵,那、那是三邊總製,朝廷大員,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曹雄揚手就是一記耳光,他罵道:“不大好?好不好是你說了算嗎?你懂個屁,老子這麼做,才是遵了聖意!”
斥候被他打得一趔趄,再不敢作聲。曹雄哼道:“閉好你們的鳥嘴,要是走漏了一點兒風聲,老爺第一個宰了你!”
斥候們吃了這一頓嚇,連哼哼也不敢,隻得唯唯退下。可當他們剛退到門檻時,忽聽院中傳來喧嘩聲。少年人清朗的聲音響徹一方:“曹總兵,好大的官威呐。”
曹雄見一身穿甲胄,灰頭土臉的年輕人率眾入內來。他先是一驚,隨後斥道:“你是何方小將,怎敢不經通傳,擅入我總兵府?”
朱厚照冷笑一聲,他踱步上前道:“區區總兵府而已,進來又怎麼樣。”
曹雄在這兒稱霸一方,哪裡碰到過這麼橫的刺頭。他罵道:“好大的狗膽,你擅闖總兵府在先,出言不遜在後,你知不知道,就憑這個,本帥就能治你一個違反軍法之罪!”
朱厚照嗤笑一聲:“你倒是試試呀。”
曹雄氣了個倒仰,他叫嚷道:“來人,快來人,給本帥拿下!”
然而,庭外寂寂無聲,連一隻蒼蠅都沒往裡飛。曹雄吃了一驚,他又叫道:“人呢,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朱厚照一行皆眼帶嘲諷。曹雄忍不住奔出去,見人都跪了一地,個個低頭屏息,不敢言語。他汗毛直立,又驚又疑,不由轉頭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朱厚照此時已然坐到了主位上,他道:“忤逆不孝的畜生,連你爹都不認識了嗎?”
曹雄勃然大怒,他罵道:“你這癟三……”
一語未儘,江彬就一個箭步上前,左右開弓,打了他好幾個巴掌。朱厚照道:“給他三十軍棍!”
曹雄還沒回過神,就被拖到庭中開始挨打。朱厚照將斥候召上前去,詢問情況。問畢之後,他道:“不必驚慌,我已遣人去調兵,很快就便能出發。”
曹雄挨了一頓暴打後,眼見自己手下的將領入內稟報:“啟稟威武大將軍,寧夏鎮的軍隊已在集結,一炷香後就可出發。”
曹雄聽得一頭霧水,什麼鬼,這是哪個疙瘩冒出來的威武大將軍。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號。他正在苦思冥想之際,就又被人拖了進去。朱厚照嗬嗬一笑:“怎麼樣,想起你爹我是誰了嗎?”
曹雄又疼又氣,他道:“你沒有聖旨,不經總兵,就敢擅自調撥,還毆打朝廷命官,這是死罪,這是死罪你知道嗎?我要去聖上麵前參你一本!”
朱厚照忍不住放聲大笑,他道:“可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能怎麼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