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因此下詔切責。江彬是惶恐不安,而馬中錫卻仍固執己見,認為無需大動乾戈。朱厚照此時都已脫下厚重的冬衣,換上春衫了。他聞訊罵道:“真是石頭腦袋,他還真打算全部勸降。是不是還得朕下一個特赦令,把所有的罪人全部赦免啊?!”
月池沒有作聲,眼睜睜地看著他怒氣衝衝地下令:“再調大同邊軍前往支援。告訴江彬,這事要是拖到五月還辦不好,他也就不必再回來了!”
江彬戰戰兢兢地接下口諭,又恨又悔,捶胸頓足。他罵道:“真不該聽這個老王八蛋的屁話,不全麵圍剿,反而拖延時間到這會兒。這下可好了,皇爺等不及了。”他早該想到的,義軍從去年秋天,鬨到今年春天,擱誰誰受得了。
同為邊將出身的癭永愁眉苦臉道:“可這隻剩一個多月了啊。咱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除不掉那麼多人。”
江彬咬牙道:“除不掉也得除!瞧瞧這事兒辦的,本以為是錦上添花,誰知道是……”
他一時語塞了,劉暉在一旁補充道:“落井下石……不對,是飛來橫禍!”
江彬呸道:“行了,彆耍嘴皮子了。快想想法子。”
一直緘默的許泰想了想道:“江哥,小弟倒有個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江彬道:“先說來聽聽。”
許泰的眼珠滴溜溜直轉:“那夥賊寇,不是挺信任馬中錫嗎?”
朝廷一再施壓,馬中錫也覺壓力頗大。正在他苦思冥想時,江彬突然上門來。他一掀簾進來,就是氣勢洶洶:“馬禦史,這事可都是你鬨的。如今朝廷怪罪下來,你說該怎麼辦吧!”
馬中錫道:“約莫有一半的流民選擇投降……”
江彬道:“可還有另一半呢?你打算怎麼辦!皇爺可是已經下了死令了,依我看,還是借車營來,全部轟死算了。這都這麼久了,想來兵仗局的軍火也該造出不少了。”
“什麼!”馬中錫在大驚之下,忘記了明廷曆來強乾弱枝的國策,彈藥再多,也不可能分給地方軍多少。他想了想道,“再給老夫一次機會,老夫再去勸他們一次 。”
江彬心中狂喜,嘴上卻道:“還要再去勸?你瘋了吧。不能再耽擱了!”
馬中錫再三堅持,江彬才勉強同意。而馬中錫前腳剛走,後腳江彬就開始調兵遣將。
劉六劉七等人沒想到,馬中錫在這個節骨眼上,竟還敢再來。他們見了他的道:“前些日子,我等攻下故城,為報您的恩德,沒有動您家的一磚一瓦,您可聽說了?”
馬中錫心下感慨,並沒有說明,他們的這番好意,反而成為了政敵攻擊他的靶子。他思忖片刻,歎道:“這足以看出,你們並非是窮凶極惡之人,為何就是不肯降呢?”
劉六劉七歎道:“我們不肯降,也是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馬中錫反問道:“難道就這麼和朝廷頑抗下去,就能保住家小的性命嗎?你們隻會害更多人家破人亡!我手下的士卒亦和你們一樣,是窮苦的軍戶出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他的這番道理,還是沒被叛軍首領聽進去。他們道:“馬都堂是高尚人,死在您眼中都不是事。但我們都是些泥腿子,不懂什麼大道理。我們隻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打著還能留一條命。要是降了,就隻能做砧板上的魚了。俞家的那件案子,我們可都還記得。”隻是殺一個親王世子,就被誅了九族。那依他們犯得罪,即便有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馬中錫聞言長歎一聲,心中既惋惜又無奈。他還待再言時,忽聽四周一陣急促的鼓響,緊隨而來的就是震天的喊殺聲。戍卒倉促來報:“不好了,官軍趁著夜色殺進來了!”
劉六劉七素信重馬中錫,一是因他的膽識人品,二是因他的官位。他孤身到此,明軍為了他的安危,也不可能動手才是,可沒想到官軍竟就這麼不管不顧殺進來了。
馬中錫僵在原地,如化作了一棵乾枯的老樹。而義軍首領等人在看到他的麵色後,也由驚怒轉為悲哀。他們苦笑道:“馬都堂,這樣的朝廷,您還要為他們賣命嗎?”
大同邊軍的支援,為明軍注入了一劑強心劑。而突襲之下,義軍應對不及,受到了重創,隻得分批逃竄。江彬沒有全殲敵人,雖然懊惱,但又想到,本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這下化整為零,力量分散,不就更好對付了嗎?
他當即派人去通知沿途的總兵,一定要在途中加設關卡,攔截他們。正當他摩拳擦掌,準備向朝廷請功時,底下的人突然急匆匆來報:“總兵,馬都堂……”
江彬起身,擠出了幾滴鱷魚眼淚:“找到了馬都堂的屍首是吧,都堂為國捐軀,我一定會稟報聖上,為都堂……”
他一語未儘,就見一身狼狽的馬中錫掀簾進來。江彬一時大驚失色:“馬中錫,你這……這怎麼……難不成,你還真和叛軍勾結了?”
馬中錫罵道:“怎麼,看到老夫沒死,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