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何以報之英瓊瑤(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6146 字 10個月前

貞筠早就氣不打一處來, 聞言即刻發作:“你倒真真是個聰明人。出了這檔子事,你自己不去想法子,倒大晚上跑到我們家來, 把擔子全部丟到我們老爺身上。那究竟是你的先生, 還是她的先生呐!”

自武英殿鬨過那一遭後, 貞筠的赫赫威名早就傳遍大街小巷。康海也不敢與她爭執,低頭道:“淑人恕罪,下官並非是貪生怕死,而是怕即便拚上性命,也無濟於事啊。江彬因在北伐與平叛兩戰中俱樹功勳, 被聖上收為了義子,賜了國姓, 正是權勢煊赫之時。滿朝文武中, 除了那些元老,恐怕也隻有您才可與他相較。隻要侍郎一聲令下, 下官願即刻追隨侍郎左右, 聯名上疏……”

貞筠斥道:“說到底, 還不是想著背靠大樹好乘涼。我們李越是心善, 是有本事,難道這就為這個, 她就活該被你們推到前頭去, 去替你們頂雷?枉你一個堂堂七尺男兒, 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報仇都要彆人幫你?”

康海聽了這一串話, 已是麵紅耳赤,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他道:“下官絕無此意,是下官叨擾了, 下官實在是……”

月池眼見他語無倫次,的確是羞慚到了極點,這才開口。她道:“德涵,我知你的人品,明你並無此意。”德涵是康海的字。

她的語聲和緩,如冰玉相擊,康海原本汗流浹背,聞聲卻奇跡般地平靜下來。他看向月池,懇求、希望、憂愁在他心中攪成一團。月池卻話鋒一轉,她道:“可我也希望你明白,你也知江彬正是炙手可熱,即便是我,即便是查明了真相,也不可能立時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康海垂首道:“下官明白。”

月池扶起他:“不必如此拘禮,我想問的是,你是隻想爭這一次血恨,還是想求一個萬千太平?是隻想在書中尋求儘善儘美,還是想親手造一個朗朗乾坤?”

康海的精神為之一震,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月池:“李侍郎……”

月池淡然一笑:“如果是前者,你現下就可以回家去了,如果是要後者,這可不是一個人單槍匹馬能做到的啊。”

康海直到歸家之後,整個人都還暈暈乎乎。他也是翰墨書香熏陶出的名士,是弘治十五年的狀元,豈能沒有治國平天下的夢想。他甚至在當年的殿試對策中,就已陳述了自己裁汰庸官,改善吏治的種種諫言。如今,他的滿腔熱血,滿心期盼,終於有了全部變為現實的機會。這叫他,怎能不激動呢?

幼子康栗喚了他幾下,他才如夢初醒,一把拉過孩子,抱起來轉了好幾圈。他好幾天都板著臉,心事重重,孩子們在家中都不敢嬉鬨,這下見他神色激蕩,心中又喜又怕,忙大叫起來。

康海之妻張夫人聽到這動靜,麵上憂色更濃,馬中錫明明已經去世了,他這又是為何呢?康海聞言道:“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陽春白雪時起,可知音難覓。如今,終遇伯樂,終逢知音,叫我如何能不生感慨呢?”

李宅中,美人觚中的新荷正含苞待放。月池伏在羅漢床上,撫弄著淡黃色的花蕊。時春隻著裡衣,披散著長發,坐在春凳上。她看向月池道:“你是想拉攏康海?”

月池點點頭,她在家宅之中,仍裹著三層衣裳。她道:“他是個有才之人。”

貞筠正在妝台前勻麵,聞言卻轉過身:“有才又如何,腦子是僵的。若是當讓不讓,當忍不忍,我怕你反被他們連累。”

月池道:“總歸要慢慢磨合。這幾天注意天氣,等到雨天後,還勞大姐陪我走一趟。”

時春一愣,問道:“沒問題,但是去哪兒?”

月池挑挑眉道:“聽說皇庶子江彬,很喜歡在京城主道上馳馬。”

江彬被朱厚照收為義子,賜了朱姓,封為平虜伯。他從此打蛇棍上,居然在奏疏名帖上皆自稱皇庶子,見了朱厚照之後,也是一口一個父皇。

貞筠一驚:“你是已然確定,馬中錫之死就是江彬所為了?”

月池道:“不確定,不過單憑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他也脫不了乾係,不是嗎?”

貞筠柳眉微蹙,她問道:“你不會是要當街和他對上吧?”

月池道:“我正是這麼打算的。”

貞筠一窒,她一方麵覺得教訓江彬的確是件好事,另一方麵仍免不了擔憂。她想了想道:“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江彬確有幾分本事,隻怕不會輕易舍棄。你若是想敲打敲打他,不如我去。”

月池一愣,她道:“他可是外臣。”

貞筠滿不在乎道:“外臣又如何,外臣不一樣有內帷。看這個混賬張狂的樣子,就知家中少不了簍子。有道是國如家,家如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月池和時春皆呆呆地望著她。貞筠黛眉一立:“都看著我乾嘛,我攔不住你,也沒想攔你,卻又放不下心,與其叫我提心吊膽的,不如讓我去做了算了。”

她推了推時春道:“你覺得怎麼樣,你倒是說話呀,怎麼成了鋸嘴的葫蘆了。”

時春這才緩緩抬起頭,黑漆漆的瞳仁閃爍著幽光:“這麼著,不累嗎?”

馬不停蹄地救人,結果人卻沒了。失敗之後,甚至還來不及悲傷悵惘,便要繼續快馬加鞭前行。籌謀,失敗,再戰,成功,迎來下一個敵人,官場之中再對壘,如此循環往複,直到生命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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