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都忍不住發笑,媽呀,這理由都找出來了,反應能力也稱得上是上佳。朱厚照和月池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也俱都有笑意。月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麼,敢問平虜伯,你可保障團營的糧草、月銀供給,可曾嚴厲拒絕大小官員私役士卒?”
江彬正想一口應下,就聽月池悠悠:“話可要想好了再說。欺君之罪,可不是鬨著玩的。”
江彬的嘴巴張了又閉,他心道李越擺明是要和他撕破臉,要是他手裡真有證據,豈會不直接拿出來,這一定是在詐他。他下定決心,道:“父皇,兒臣肯定是……”
誰知,他一語未儘,朱厚照就擺擺手道:“罷了,這兩樁大罪都稟奏了,第三樣又是什麼。”
月池瞥了朱厚照一眼:“這說起這第三樣,更是不得了。他居然當街毀壞禦賜之物。”
江彬的眼睛這下瞪得比銅鈴還大,這又是扯些什麼鬼:“你胡說。不過是汙了你一件常服,你居然攀咬到……”
話說到了一半,他突然卡殼,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月池。月池笑道:“我的常服,可也是禦賜內造。皇上,他這三罪並罰,依律可當斬。”
她麵上帶笑,朱厚照和劉瑾一時之間都猜不出她的心意。若依她往日的心性,馬中錫死了,她必定得找個人墊背,如今她雖然麵上不顯,可心底指不定是何等的咬牙切齒。然而,朱厚照卻不想就此殺了江彬。第一、江彬確有勇武,第二、江彬剛立下功勞,第三、江彬是個識時務懂變通之人,是足以派上用場的。
江彬此時也不由瘋狂自救:“父皇,李侍郎從頭到尾都沒有拿出證據,難道就憑他一麵之詞,就要取兒臣的性命嗎?即便兒臣有過,那也是要是三法司論處,父皇聖裁啊。我知李侍郎急公好義,這般為難我,必不隻是為一件衣裳,怕是因馬都堂之死遷怒,可我敢對天發誓,馬都堂病逝獄中,確實同我沒有絲毫的聯係呐!”到了這個節骨眼,他隻能服個軟,趕快和馬中錫之死撇清關係。
月池對他的誓言充耳不聞,而是逮住他的話頭:“萬歲,既然平虜伯要證據,何不讓三法司來給他一個真憑實據呢?相信在團營中許多人 ,都願意出來當旁證。”
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浮於眾,眾必非之。江彬得寵,新舊勢力中嫉恨者何止百十,一旦紫禁城的風向變了,隻怕就要牆倒眾人推。這事鬨得越大,對江彬就越不利。
江彬這下也回過神,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他心知肚明,此刻唯一能保住他的,就隻有獨掌乾坤的大明天子了。於是,他當場涕泗橫流,一行哭一行求:“兒臣知錯,兒臣驟擔大任,才微識淺,處事的確有不當之處,但兒臣對父皇的孝心、忠心,乃是天地可鑒啊!”
然而,任他磕頭如搗蒜,哭喊聲震天,盤踞在龍椅上的巨獸回應他的仍是一片死寂。江彬心膽欲裂,難道今兒真是他的死期了?李越還在一旁說風涼話:“孝心、忠心,可不是空口白話出來的。”
這看似無意的一句話,卻突然點醒他。江彬突然福至心靈,道:“父皇在上,兒臣願立下軍令狀,一年,不 ,半年,定叫奮武營脫胎換骨,直追邊軍!兒臣、兒臣也定會督促許泰等人,督促世襲將官,選賢舉能……約束手下的人,叫他們不要仗勢欺人,為非作歹……懇請父皇,再給兒子一個機會吧!”
他磕得額頭青紫,頭暈目眩,才終於等來了期盼已久的天籟之音。朱厚照道:“就饒他一次,允他戴罪立功吧。”
月池似笑非笑道:“這麼說,萬歲是要用家法教訓,而非是依國法處置了?”
朱厚照頜首道:“朕正是這個意思。”
劉瑾看向月池,說實在的,他不大想李越在這裡栽跟頭。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注定他不可能和手握兵權的江彬走得太近,隻能眼看著他和佛保穿一條褲子。在這個前提下,他就不希望江彬太得勢。李越又不一樣了,好歹這麼些年了,他又肯和他合作……想到此,他對著月池微微搖了搖頭。
月池一愣,她忽然笑開:“您都這麼說了,臣還能說什麼呢?”
朱厚照一愣,隻見她緩步上前,端起了茶盞。
她的這番舉動,不僅超乎朱厚照的預料,更是讓江彬大跌眼鏡。江彬本以為自個兒在今日不死也要脫層皮,沒想到,李越先前死咬不放,現下竟會這麼容易就鬆口了。他欣喜之餘,又覺實在不合情理,難不成他還有後招?他正思忖間,那剩下的半杯清暑茶從他的頭頂直直澆下來。
江彬被澆了個透心涼。白術、茯苓等藥渣,還掛在他的頭發上。雖沒有實質的傷害,可這種赤/裸裸的羞辱,更讓他難以忍受 。他的臉漲得通紅,雙拳緊握 ,一言不發。
月池看向朱厚照:“既是以家法處置,難道我還教不得他?”
朱厚照的瞳孔微縮,忽然放聲大笑:“教得,當然教得。要是連你都教不得,誰還有資格呢?”
江彬安然回府,許泰等人都是喜不自勝。劉暉道:“我就知道,皇爺對江哥那是恩寵有加,他李越再厲害,也動不了我們江哥一根頭發啊。”
這馬屁可謂是拍到了馬腿上,江彬又羞又惱:“行了 ,快閉嘴吧!”
眾人一愣,麵麵相覷 ,癭永小心翼翼道:“這 ……您不是好好回來了嗎?難不成出了什麼大事 。”
“天大的事!”江彬罵道,“老子從今以後,又多了一個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