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憤然起身,將枕頭砸了過去。鸚鵡嚇了一跳,揮舞著翅膀上躥下跳地罵道:“壞人,壞人,玩不起,壞人!”
月池此刻已憋到渾身發抖,她道:“要不我幫你吧!”
朱厚照下意識緊緊拽住褲子 ,月池一拽之下,竟然紋絲不動。她佯怒道:“你這是乾嘛,你不會反悔了吧。”
朱厚照隻覺頭暈目眩,他顫抖著鬆開手。月池剛要使勁,他忙又緊緊扯住,緊接著默了默,顫顫巍巍道:“你、你輕點兒。”
月池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大笑,隻笑得眼淚都沁出來,還停不下來。朱厚照先是羞惱,隨後是無奈,最後起身隻悶悶地看向她。月池算是看明白了,她靠著他,一麵拭淚,一麵道:“您這又是何苦呢?您壓根就不好這個。”
朱厚照定定地望著她:“可我就是想時時見你,貼著你。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彼此,我們才應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這沒什麼,凡事都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我願意給。”
月池垂眸道:“可我不忍心讓你給。我會試著,再信你一點。皮囊的貼近,算得了什麼。你要的是心,對不對?”
朱厚照問道:“真的?”
月池眼中精光一閃:“真的。其實,我從頭至尾,都沒想過要重責江彬。我來這兒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向你說明,江彬不可靠,不堪大任。”
朱厚照道:“可他還能用。”
月池道:“我知道,高個兒的靶子在上頭吸引炮火,底下的小貓小狗就會安全許多。但前提是靶子得聽話,所以,我在體察您的心意之後 ,好好教大侄子做了做人。”
朱厚照接口道:“順便也在清流麵前賣了個好,表明你與奸佞鬥爭的決心。”
月池又笑了出來:“什麼瞞不過你。今日之後,大侄子一定會乖幾天。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不值當您,將《宗藩條例》刮下來的銀子,全部交給他用。”
朱厚照一愣,他凝視著她,仿佛要看進她的心底。
月池與他對視:“您彆這麼瞧我。禮部、戶部和宗人府辦事,我還插不進手去。是您的無意間的一句話,點醒了我。”
朱厚照挑挑眉:“哪句?”
月池聽著蕭蕭竹鳴:“劉太監進言修建溫泉行宮。劉太監是什麼樣的人,尋常小恩小惠,他可瞧不上眼,隻有潑天的厚利,才能叫他拉下臉來。還有江彬,您的兒子,最近應該特彆孝順吧。就是不知道,是宮裡哪個近侍,透出去這樣的消息。”
朱厚照一針見血:“你也想要這筆錢。”
月池看起來格外坦誠:“有錢才能辦更多的事,但我隻要一小塊。我不僅會自己用好,還會盯著江彬,把他手裡的那筆 ,也用到刀刃上。”
朱厚照又一次躺下,他以手支頤:“你想乾什麼?”
月池道:“把它稱作是裁汰冗員節省下來的銀兩,然後提高官員的俸祿。”
朱厚照瞳孔一縮:“你是想減少阻力?”
月池微微頜首:“倉廩食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總不能叫大家夥,都靠仁義禮智過日子吧。您也知道,那都是空話,還是得來一些實在的。”
朱厚照失笑:“今年的朕是能給你,可明年呢,你要怎麼辦?俸祿總不能隻發一年。朕總不能三天兩頭去找宗藩打秋風。”
月池道:“臣已經想到了一些開源之道。這次的起義,讓大家明白殺雞取卵的害處,接下來臣就要讓他們看到,養肥母雞的好處。”雞如果足夠多的話,即便每次隻殺一半,也比過去全部宰儘的獲益要豐厚 。畢竟,殺人害人本就不是官員的目的,他們隻是想得到更多的利益罷了。
朱厚照思忖了一會兒道:“朕並非不信你,而是這是一筆年年都有的開支,須得保守處置。”
月池道:“臣明白。如聖上應允,臣打算先擇一地,試行開源之策,具體的條陳,臣稍後就寫下來。”她本來就沒打算一次給他們加太多工資,而一個大政策的推行,怎麼能沒有試點。
朱厚照點頭應下。這下,正事都說得差不多了,兩個人的神態都有了一些放鬆。朱厚照更像沒骨頭似得躺在榻上。屋外夏蟲低訴,鳥雀啾啁,屋內兩人一靠一臥,竟然有些溫馨之感。
月池翻閱著這兒的話本,給皇帝獻的東西,到底與市麵上不同。文字簡約卻極具表現力,情節更是跌宕起伏,堪稱匪夷所思。月池估摸著,這正是為朱厚照天馬行空的腦回路量身定做的。
可月池瞧了幾本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相當數量的本子裡,都有男變女的情節,譬如“兩人本為至交好友,一人死後借屍還魂,轉為女身,便和自己的好友結為夫婦,恩愛一生。”
底下人的不會貿然進同情節的東西,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特彆喜歡看。月池的心裡咯噔一下,她不動聲色地放下話本,一抬頭就看到朱厚照正含笑望著她:“有那麼好看嗎,比朕還好看?”
月池決定先下手為強:“當然好看。特彆是這男化女的情節,真是讓臣感慨萬千。”
朱厚照一愣,他看得太多了,一時都沒想起這個,接著就聽月池長長一歎:“您要是個女子,該有多好。牡丹掩映芙蓉麵,紫薇花對紫薇郎。”
朱厚照的臉一僵,呆呆地望著她,舌頭似被貓兒叼走了。這時紗窗外的鸚哥又鬨騰起來:“玩不起,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