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世情淡薄人情惡(2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11521 字 10個月前

朱厚照一驚,他越想越覺得可能,可他卻不敢賭:“可她的膝蓋傷了,萬一她沒跑出來呢?萬一她是實在沒有向外傳遞消息的方法,所以決定以死來救朕呢?”

劉瑾:“……”他真想說,您是不是太會想了。

可朱厚照早已聽不進去,他道:“快,再去調水龍來,調騰驤四衛來,給朕救人!”

婉儀和貞筠一行,趕來時見到了就是這樣一副熱火朝天的救火情景。她們在得知燒起來的是弘德殿時,也是大驚失色。

婉儀急急下令:“去幫忙救火!”

宮人混入其中,場麵就更加混亂。早在點火時,月池和談瑾德就換上了太監的衣裳。待到火勢漸大,宮人入內時,她們就抓住了這個時機,搶了一輛水車,一個勁地往前衝。隻是,她們衝去的地方,不是水缸,而是皇後身邊。哪怕是隔著人山人海,貞筠也能一眼就認出月池的身影。她幾乎馬上就要叫出聲來,可卻急忙捂住嘴,逸出口的隻有一聲嗚咽。婉儀和沈瓊蓮一驚,她們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婉儀顫聲道:“是他嗎?”

貞筠哆嗦著點頭,婉儀道:“好,你們帶他走。”

沈瓊蓮一驚:“那您呢?”

婉儀的目光無比堅毅:“這樣大的事,我怎能缺席呢?”

她使了一個眼色,貞筠和香蕙忙上前將月池團團圍住,架著她就要走。可這時,眼尖的錦衣衛也發覺了這裡的不對勁,他上前問道:“這是什麼人?!”

婉儀一聲斷喝:“放肆,乾清宮大火,皇上生死不知,你等不急著救火,還在這裡盤問傷者,是想造反不成!”

錦衣衛一驚,不敢直視皇後,隻得低頭道:“臣不敢,還請娘娘恕罪……”

有她斷後,月池和談瑾德這才逃出了生天。一眾宮人將她們裹在中央,逃命似得往內宮趕。雖有太監和侍衛前來詢問,可都被沈瓊蓮以皇後之命嚇走。月池低聲道:“速去仁壽宮。”

貞筠一行走,一行淚流,聞言愕然抬起頭:“你要去見太後?”

月池道:“皇上不起,隻有張太後能主持大局。”

沈瓊蓮道:“可太後完全被張家的人絆住了,司禮監的公公們也想到了這點,卻根本說不動。更何況,外男入後宮,是死罪!”

談瑾德嘴唇微動,卻依然什麼都沒說。

月池道:“他們說不動,是他們無能。而我去,則未必。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哪裡還顧得了這些。”

沈瓊蓮被堵得一窒:“您未免太自信了些。”

月池道:“隻是死馬當活馬醫。快走,來不及猶豫了!”

沈瓊蓮一咬牙,她隻得帶著月池,直往仁壽宮而去。仁壽宮位於乾清宮的西側,一早也看到了衝天大火。張太後急得魂飛天外,正要往這邊趕,卻被母親金夫人死死攔住,最後,隻能讓身邊的總管太監來打探消息。此時,太監才剛剛來稟報,言說燒得是偏殿。張太後這才鬆了一口氣,連聲謝列祖列宗保佑。

金夫人因這一連串的事,迄今還沒有出宮,聞言道:“我都說了,聖上洪福齊天,不會有事的,你這孩子,就是愛瞎操心。”

張太後忍不住道:“娘!”

司禮監為何沒說動張太後,原因很簡單,因為她身邊,還有人在敲邊鼓。代王既然想謀奪皇位,當然不會隻找上江彬。他看重張太後的身份,亦找到了張氏兄弟,予以厚利。張鶴齡、張延齡兩個無恥小人 ,除了仗著姐姐的勢濫發淫威外,旁的什麼都不會做。在弘治朝,他們可謂是權傾天下,耀武揚威。李夢陽上奏彈劾,都被反遭下獄。誰知到了正德朝,他們在自己親外甥手上,反而踢到鐵板。不僅一應厚賜全部沒有,反而被管得束手束腳。

有張太後在,朱厚照不能叫人去打舅舅,便派了翰林學士一天次給他們講禮義廉恥。他們隻要一有不對勁,就叫先生盯著他們抄書。二張兄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天長日久亦對朱厚照深有怨氣。如今,代王找上了他們,他們即刻便心動了,於是想方設法給金夫人送了消息,希望她留在宮中,左右立儲。

金夫人雖然對女兒和外孫也並非是毫無感情,可在她的兩個寶貝兒子麵前,女兒和外孫都要倒退一箭之地。更何況,朱厚照當日說那些絕情話時,她也在一旁,聽得是心驚膽戰。

這個皇帝外孫,他剛生下來時 ,全家都以為是張家的福氣到了,誰知今日看來,竟是大大的冤孽。他和太後一有矛盾,就拿張家來出氣,最後逼得張家不得不低頭。張太後的脾性多年難改,最後吃苦的就隻有張家上下。是以,在朱厚照病後,金夫人也並不怎麼傷心。而在兒子們來勸之後,她也沒猶豫幾下,就決定聽兒子的話。婦人的一生不就是如此,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

剛開始,司禮監來勸時,張太後就忍不住想差人去看看。金夫人忙攔住她,苦口婆心地相勸:“當日皇上那個樣子,也不至於病得起不來身吧。而且劉瑾素有賢名,又是皇上的心腹。我看,這群人保不齊就是嫉恨劉瑾,獨得皇上的恩寵,所以才想拉你打個擂台。”

張太後聽得將信將疑,金夫人於是佯怒道:“哎呀,我知道你是心疼兒子。可你心疼他,他心疼你嗎?你這一派人去,要是隻惹他煩還好,若是再惹得他生氣。你是他親娘,當然沒事,他拿來撒氣的也隻有我們了。你的兩個弟弟,隻怕又要遭罪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張太後猶豫不決。而就是這麼一猶豫,錦衣衛就圍了乾清宮了。這時司禮監的人又來了第二趟,要讓張太後以太後之尊,直入乾清宮。張太後這次是真的打算去了,誰知,金夫人來了一個一哭二鬨上吊。

她道:“那群狗奴才,隻顧自己,根本不管你死活。那兵可是都把乾清宮圍住了。你進去倒是沒人敢攔你,可你出來呢?他們隻要說一句,你在裡頭照顧皇上,就能把你堵死在裡麵。這還不是送羊入虎口!皇上已經被困住了,你又再被關進去,那到時候立誰,就真的說不清了!”

張太後此刻已是心如火焚:“可我能怎麼辦,那是我身上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我總不能不管他吧!”

金夫人哭道:“皇上是你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你又何嘗不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要為娘這麼一把年紀,看著女兒去冒險,還不如殺了我算了。乾脆讓我去!我是皇上的親外祖母,誰還敢攔我不成!”

她這麼以退為進,張太後自然不舍得親娘冒險,這下就僵持下來。這時,金夫人才適時拋出第二個方案:“皇上當然要管,可咱們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什麼用。我看劉瑾,也隻是看著皇上病得重了些,這才動了歪心,哄著皇上下那些旨意,逼得我們沒了法子。要是皇上神智清醒了,估計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他不敢撕破那層窗戶紙的,你就聽內閣的,多派太醫去守著不就行了。”

張太後蹙眉道:“我何嘗不知,可太醫們都去看了,隻是無用。”

金夫人靈機一動:“太醫凡事求穩,又不敢用藥,當然起不了大用。依我看,還不如懸賞重金,叫你的兩個弟弟在民間去尋訪名醫。”

張太後聞言這才稍稍冷靜一下來:“那就叫鶴齡和延齡去,廣尋名醫。再讓他們傳我的密旨,看顧好這些太醫的家眷。不要叫有心人要挾他們,做出一些惡事來!”

金夫人暗自咋舌,這倒是提醒了他們,好好盯著那群太醫。不久後,張家兄弟就送了一個大夫進來。宮中禦醫,如何看得上外頭的野路子,兩廂即刻吵得不可開交,如此一來,還省了朱厚照裝病的功夫。

張太後見狀更是憂愁,一令去催逼太醫,甚至還想召宗親來商議。金夫人隻得又出奇招:“我知道你掛心皇上,可不能就這麼傻傻地去。他們有兵是吧,咱們也可以調兵。這樣,你發一道懿旨,讓你兩個弟弟手頭也有人,這樣有人護送著,咱們就什麼都不怕了!”

這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張太後身邊的大宮女秋華苦苦相勸,張太後也猶豫不決起來。金夫人見狀又哭起來:“那是你的親弟弟,難道他們還會害親外甥不成。到了這個節骨眼,你不信娘家人,難道還能信外人!”

如此這般吵鬨不休,加上朱厚照的脈案時好時壞,總算多拖延些了時日。金夫人這般日盼夜盼,就等著乾清宮那邊傳出遺詔來。誰知,遺詔沒出來,反而起了火光。

到了這會兒,張太後是再也坐不住了。她拔腿就要去乾清宮:“他們一定是看著皇上快要好了,他們的如意算盤打不成了,這才點了火!說不定就是想燒死我兒子,然後拿假遺詔來忽悠人!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金夫人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嚇了一跳,可她心知不能放張太後過去。要是她去了,形勢如何就再難把控了。她死命拽住張太後:“你去看有什麼用,不是說燒得是偏殿嗎,又不是正殿。那裡正鬨得不可開交。你去了反而還耽擱他們救火呢!”

張太後已是汗如雨下:“可我若是不去,他們趁亂做手腳,又該怎麼辦呢!”

金夫人暗道,這不是正好嗎,但是嘴上卻道:“那麼多太醫盯著,誰有那個膽子。要是皇上掉一根汗毛,他們千刀萬剮都賠不起。我是擔心你,萬一你趁機被人打暈了,那時誰又能來主持大局呢?”

這樣的話,金夫人翻來覆去地念叨,張太後往日還聽得進去,可到了這會兒,她終於察覺到不對:“娘,您這究竟是想乾什麼?”

金夫人一慌,她道:“我是你的親娘,我能乾什麼,你連我都懷疑?!”

一語未儘,門外就傳來喧嘩之聲。月池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她朗聲道:“事到如今,不懷疑您,還能懷疑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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