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他所料,事情的轉機,就在廣州、泉州真正開關後,再加上明廷對佛朗機人的態度變化。
明廷自洪武年間就開始海禁。《大明律》有言:“若奸豪勢要及軍民人等,擅造三桅以上違式大船,將帶違禁貨物下海,前往番國買賣,潛通海賊,同謀結聚,及為向導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己行律處斬,仍梟首示眾,全家發邊衛充軍。”這樣的律法,不可不謂嚴苛,是真的要斷絕商路,片帆不得下海。是以,這些商人是怎麼都沒想到,這樣的祖宗成法,居然也能變。而這樣的變化,就意味著王守仁等人所述,並非虛言哄騙,很有可能是真的。
而對佛朗機人來說,由於人數有限,他們已經做好了久據馬六甲,持續製造火器、船舶,長期作戰的準備。可沒想到,明廷的官員居然會主動和他們接洽。這驚喜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本以為以這些人的傲慢固執,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給他們登上陸地的機會。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甚至還打算假扮□□,看看能不能混進朝貢隊伍。可沒想到,明廷居然會主動拋出橄欖枝。
對於他們的疑惑,時春的解釋,陛下喜愛海外的奇珍異寶,特彆是奇花異卉,你們既然想與中華通商,是否該拿出誠意。佛朗機人此時無比慶幸,他們一直隱於幕後,沒有直接和明廷撕破臉。當明廷表現出,希望和他們的官員交流後,他們立刻向本土傳回了消息,並且天南海北地搜羅禮物送到京城。土豆就是這個時候,到了月池的手中。
船長費爾南及佛朗機使者皮萊斯也率艦隊來到了廣州,希望能夠入京朝拜皇帝。可他們因為信仰,不願意行跪拜禮。廣東右布政使吳延舉因此大怒,居然將這幫人送進了光孝寺,讓人專門教他們怎麼磕頭,第一天跪左腿、第二天跪右腿、第三天叩頭。直到他們都肯磕了,廣東當地的官員,才肯與這群人相見。
這群人為了賺錢,硬是咬牙把頭在地上撞得砰砰響,本以為這禮也送了,頭也磕了,總可以見到大明的皇帝了。誰知,朱厚照和月池都不想這麼快答應他們的請求,這樣潑天的好處,可不能光靠幾盆花。佛朗機人於是一直被晾在廣州。時間一久,他們就都坐不住了。
費爾南和皮萊斯都是精明強乾之人,否則也不會遠渡重洋至此。他們很快就弄明白了大明的官場文化,開始到處送禮,第一個就送到了王守仁這裡。王守仁這時才向他們透露,他不缺這些身外之物,就想立個大功回京升官,隻要他們肯幫他解決倭寇,他就能讓他們入京朝拜天子。
這下,可把佛朗機人鬨傻眼了。他們一麵慶幸當時的決策,如若不是倭寇把明廷逼急了,他們絕不會鬆這樣的口,另一麵又開始發愁,現下是該怎麼辦。他們很清楚大明官員的算盤。這群東方人,就是打著狗咬狗的主意,希望能讓他們和倭寇兩敗俱傷,而他們就能免除威脅。
皮萊斯當機立斷:“絕對不能答應他們。一旦他們失去了外部的威脅,就更加不會將我們放在眼中。”這幾天的跪拜禮學習,也讓佛朗機人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官員的專橫。明廷官員歧視外邦人,鄙視商人,要是真叫他們得逞,那他們就沒有商談的餘地了。
費爾南皺眉道:“可如果我們拒絕,很有可能失去更進一步的機會。”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很久,最後終於想出了辦法,既不能完全答應,也不能一口回絕,那就半真半假地敷衍著唄。他們一麵更加努力地尋找花卉植物,卻對共抗倭寇的事情推三阻四,更不願泄露火器的配方。
右布政使吳延舉是個暴脾氣,眼見又要發怒,卻被王守仁阻止。他笑道:“耗著有耗著的好處。”
土豆正在試種。而他們在短暫的和平外衣下,也和佛朗機人的工匠搭上了線。隔著半個地球,佛朗機人不可能從國內調撥所有的船隻和武器。很多東西,都需要在馬六甲來造。而在那時的東南亞,最好的造船、冶金工人,要麼是華人,要麼是有華人血統的人。即便是費爾南的艦隊裡,也有華人船匠和武器工匠。一場策反運動,就這麼悄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