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愁聚眉峰儘日顰 看來,連天也有畏懼之……(2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7754 字 10個月前

謝雲仿佛被誰打了一拳,他慌忙解釋道:“不是的,沒有這回事……我們、我們從頭到尾隻是想牟利而已,絕無反叛之心啊。”

謝丕冷冷道:“你覺得這話,皇上會信嗎?江南素有天下糧倉之稱,你覺得皇上會放心將他的糧倉,放在你們這群居心叵測之人手中嗎?”

謝雲的嘴唇顫動,他道:“這才是弟弟所害怕的,如今陷得……實在太深了。”

沒人想和皇權一決雌雄,誰都知道雞蛋碰石頭是個什麼下場,可現在卻在不知不覺中到了水火不容的境況。

謝丕揪住他的衣襟:“那你們就該及時收手。雲弟,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遲早都是要出仕的,總不想就為操持商賈之業,毀掉自己的前途吧。”

謝雲的眼圈發紅:“堂兄,我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如今不是我們想退就能退的啊。”

他道:“這就像水桶裡的螃蟹一樣,大家都知道再停留下去,都是一個死,可誰要是敢爬出去,其他人就會使勁把他拖回來。佛朗機人不會放過我們,其他家族不會放過我們,就連和我們同姓謝的那些人,也不會放過我們!”

大家都知道這時該收手了,隻要毀掉絲紡車,再去桑回稻,就能回歸過去的勉強平衡。可誰都不願自己第一個鬆開,誰也不肯放棄自己的利益,就隻能一直僵持著、僵持著……直到皇權的反撲到來為止。

謝丕的心漸漸墜下去,謝雲追問道:“伯父那邊怎麼說?這裡盤根錯節的勢力何其多,他們總不能斬儘殺絕,如果貿然發兵,那也會是一場大禍……”

謝丕緩緩闔上眼:“你們自覺,比黃金家族如何?”

謝雲的臉一時慘白,謝丕道:“韃靼因何而滅,你該心裡有數。趁早懸崖勒馬,還能保一線生機。”

沉默在屋內蔓延開來,良久之後,謝雲方抓住謝丕的手:“事已至此,還能有挽救之法嗎?”

謝丕何嘗不覺無處下手,他沉沉道:“儘力而為吧。”

他道:“你先替我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謝雲問道:“誰?”

謝丕道:“就是最開始,開設水轉紡絲場之人。”

謝雲一怔:“那個女子?你找她做什麼?”

謝丕一時思緒萬千,他想起當日和張文冕長談時的情形。他亦是在京為官多年,豈會不識大太監劉瑾身邊的謀士。他彼時剛在朱厚照那裡受了一肚子氣,眼見這個下巴光溜溜的諂媚之人,更是怒火中燒。

他道:“我與閣下沒有什麼好說的!”

張文冕輕搖折扇,上下打量了一回:“哎,話不必說得那樣早。”

他隨手指向窗外的綠竹:“就如這竹子一樣,看著翠綠修長,隻可遠望,可誰知它也會遭人做成竹扇竹盞等器物,常伴人身邊呢?”

謝丕眉心一跳,心中厭惡煩躁之意更重:“這是權貴的作為,卻絕非君子的言行。”

張文冕聞言一笑:“依您而言,權貴當如何,君子又如何?”

謝丕凝望窗外的綠竹,隻見其亭亭玉立,鬱鬱蒼蒼:“權貴愛竹,並非發自真心,他們不知竹貞,更不諳竹性,隻會一味按私心去裁剪修正,名為愛竹,實是愛己。”

張文冕麵上的笑意凝固了,謝丕道:“可君子不一樣。君子愛竹,是重其品行,慕其氣節,‘淩霜儘節無人見,終日虛心待鳳來。’【1】比起順著心意將其攀折,君子更願它節節而高、四季青翠。”

張文冕撫掌笑道:“說的真好。那麼,即便這竹子不在你的園中,和你毫無乾係,你也毫不在意嗎?”

謝丕苦笑一聲:“它本來就跟我沒關係,既沒有開始,又何談遺憾。”

張文冕道:“可它立根破岩,已挨千磨萬擊,飽受風刀霜劍。你既自稱是愛竹之人,為何卻漠不關心?”

謝丕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因為仰慕竹的高潔,反而將它其困於矮簷之下,囚於盆栽之中,美其名曰替它遮風避雨。如若它安於這富貴鄉中,豈非失了你最看重它的品行,變得麵目全非。如它寧死也要離開,那你的關心究竟是愛護,還是催命符?遠遠觀望,不去打擾,這不論是對竹子,還是對岩石,才是最好的。”

饒是能言善辯如張文冕,一時都啞口無言,他道:“謝郎中,咱們也算是熟人了,此言萬不能再提及了。”

謝丕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他一想到月池,更是怒不可遏:“聖上如此作為,豈是賢君待士之道!”

張文冕忙道:“謝郎中,誰人無親,誰人無故,難道不知隔牆有耳,禍從口出。”

這一言堵得謝丕麵色通紅。張文冕歎道:“你須知,天時不利,再怎麼琴瑟和鳴,到頭來也不過是虛凰假鳳,否則李尚書又何必千裡迢迢將人送走呢?想來,與其托付給旁人,她更願托付給你。你竟自稱真君子,也必能做惜花人。”

謝丕大吃一驚,他這時才想通月池送貞筠離開的意思,他忍不住拍案而起:“這算什麼事!怎麼可以這樣!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難道就不怕受人恥笑,遺臭萬年嗎!”

張文冕腹誹道,你要是知道,和你同朝為官多年的上司,是個著男裝的女嬌娥,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呢。

他淡淡道:“在你看來,是花中君子,歲寒之友。可天道無情,於他看來,不過是庭中生了些雜草,是連根拔起,還是遠遠移植都是一樣的。可要是沒人要這雜草,那可不是隻能丟於溝壑之間了嗎?”

“現在機會就擺在你眼前,你是要,還是不要?你是想她死,還是想她活?”

謝丕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忽然道:“這天時既然如此強硬,剛剛在裡間,為何不直言呢。”

張文冕又被堵得一窒,謝丕冷笑道:“看來,連天也有畏懼之人。下官人微言輕,自然是誰說了算,就聽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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