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宗族幾人拖金紫 還請各方房長肩挑重擔……(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10646 字 10個月前

張文冕的這一次遊說, 終於還是铩羽而歸。而謝丕憑著一時義憤,雖然得占上峰,但事後回想起又難免忐忑不安。他正是懷著這樣紛繁的心緒, 不顧父母的反對,自請來到浙江。他享受家族的庇佑, 自該為家族儘一份心力, 而他在吏部任職多年的經驗,與李越深厚的交情, 也為他斡旋此事提供了不小的籌碼。

而在從謝雲口中大致摸清情況後, 謝丕立即明白,如靠單槍匹馬,恐怕激不起一點兒波瀾,為今之計, 隻能在豪族中拉攏盟友, 方能從內部進行分化。

謝雲對此卻沒有太大的信心。他道:“堂兄, 誰還會跟錢過不去, 更何況那還不是一筆小數目。咱們就算掏空家底, 也喂不飽一群惡狼啊。”

謝丕道:“拚真金白銀,咱們是鬥不過的。論人脈耳目,我們亦是遠遠不如地頭蛇。可有一樣東西,卻是隻有咱們能許,旁人求不來的。”

謝雲奇道:“是什麼?”

謝丕一哂:“在海邊操持商賈之事,縱使賺得盆滿缽滿, 卻仍屬賤業,哪裡比得上步步高升,前程似錦來得光宗耀祖呢。”

謝雲恍然大悟,有道是宦海沉浮, 難以自拔,絕不是一句空話。人一入了官場,一門心思全部就放在升官上,四處逢迎,蠅營狗苟,都是為了能往上爬一步。比起偏安一地做個平平無奇的富家翁,自是在官場上呼風喚雨來得更有滋味。就連他自己,不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才輕易對謝丕和盤托出嗎?如真能許局中人升一步官,彆說隻是背棄原有的生意,就算讓他們把媽賣了都行啊。

想到此,他也有訕訕之意,謝丕歎道:“利欲熏心,豈能不為人所製。”

很快,就有人送來了來自京城的訊息。謝家四房的謝叢,見到信後已是喜不自勝。論輩分,謝叢是謝丕的堂兄,原本在安徽為官,因母親亡故,不得不辭官丁憂二十七個月,如今已經快過去兩年了。眼看重新任職在即,他卻心生忐忑。這兩年多時日,說來不長,外頭早已是風雲變幻。如何在變中求穩,重新謀一個肥缺,委實是一樁難事。

謝叢在回鄉的第一年,就向京中去信,可不論伯父謝遷,還是堂弟謝丕,都是勸他自己努力,從不肯給他一個準信,沒想到啊,風水輪流轉,這些在京裡眼高於頂的人,竟也有主動和他搭話的時候。

他忍不住在屋裡摩拳擦掌,來回踱步,指著自己的兒子道:“你看看,是不是我們想得那個意思?”

其子謝用樟忙將信又看了一遍,亦是喜得牙不見眼:“爹,必是了。堂叔身為吏部天官,豈會無緣無故地提及聖上有意治理黃河,工部緊缺人才,這是想提拔您啊。”

謝叢撫掌道:“是有這個意思,有這個意思!”

謝用樟忙道:“那您就要調到京裡去,這是要一步登天呐。”

謝叢擺擺手,極力平複心緒,可到底還是按捺不住:“開玩笑,那可是京官!京官大三級,你沒聽過嗎?”任你在地方上混得再好,進了京還不是得點頭哈腰。

謝用樟道:“爹,那咱們是孝期一滿就動身嗎?”

謝叢笑道:“傻小子,哪有那麼快的。沒見你堂叔說了,忠孝一體,治國如治家,讓我把家裡的事,安置得妥妥當當了,再入京去。”

說到此,謝叢突然笑容一滯,謝用樟還渾然不覺:“這是要您博個好名聲,這就同舉孝廉似得。那咱們再好好把祖母的墳修葺修葺吧?”

謝叢對上兒子殷切的眼神,僵硬道:“恐怕不是修墳那麼簡單。”

他道:“那些生意,還在做著嗎?”

謝用樟一哽:“爹,這何須問。這有錢不賺,不是傻子嗎。”

謝叢皺眉,立時換了一張麵孔:“有錢不賺是傻子,可要是瘋了一樣去攬財,隻怕有錢也沒命花!”

謝用樟一窒,他道:“這從何說起?”

他腹誹道,以前花得最多的不就是你,什麼名家字畫,什麼亭台園林,錢一到腰包,就一個勁兒地去搜羅。

謝叢揚了揚手裡的信件:“我算是知道,這信是怎麼來得了。”

他們這些大族在南邊肆無忌憚的作為,終於引起了京裡的警惕。堂伯謝遷和堂弟謝丕也是謝家人,當然是想儘可能把自家摘出去,所以才給他來了這麼一封信,以官職為鼓勵,勸他們懸崖勒馬。

謝叢歎道:“以前人人都誇他們好,我還有些不服氣,如今看來,人家的確是高瞻遠矚。”

謝用樟期期艾艾道:“爹,那咱們該怎麼辦?”

謝叢麵上陰晴不定,不知糾結了多久,終於狠下心來:“先把咱們家手裡的那些絲織場都停了吧。”

此言一出,謝用樟疼得如割肉一般,脫口而出:“這怎麼行!”他剛看上了一位名妓,才貌雙絕,正欲砸下千金,以求一親芳澤,這要是停了絲織場,他的想頭豈非全部落空了。

謝叢斥道:“這麼大的人了,眼皮子竟還是這般淺。那一點兒黃白之物算得了什麼。等到去了京裡,大權在握,還怕沒人送錢來嗎?”

謝用樟當著親爹的麵,自然不敢吐露真言,他道:“爹,您這是哪兒的話,兒子豈會那麼想呢。兒子是覺得,如今這攤子已經鋪得這麼大了,光咱們一房收手有什麼用,其他人不是一樣照賺嗎。要麼不做,就大家都不做才對!”

“都不做?”謝叢若有所思,隨即哼道,“哪有那麼容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又不是人人都是讀書種子,身有功名。彆說是內閣次輔,就算是皇爺,也不能給這些人都賞一個官吧。”

話說到此,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亦不知當從何處下手了。他們既舍不得未來的權力,又放不下眼前的錢利,隻能苦思冥想,妄圖求得一個兩全之法。然而,沒過多久,他們就聽說大房的謝雲,六房的謝嚴等人,非但停了自家的織場,而且正在四處勸說族人,讓大家都暫停生意,避避風頭。

謝叢聞言亦是一驚,他忙差人去輾轉打聽,果不其然,他們也都收到了來自京裡的東西。

謝用樟還有些不忿:“堂叔這是何意,敢情這十八房,他是一個都不放過。可京中哪有那麼多的官位,這豈非是畫餅充饑?”

謝叢的神色陰沉:“不,你錯了,這不是畫餅充饑,而是待價而沽。誰在這事上出力越大,得的好處就越多啊!那可是一個京官的位置,隻要腦子沒問題,誰不想自己上啊!”

想到此,他深感懊悔,不該因為一時貪心而遲遲不動作,以至於讓旁人搶了先機。他急急道:“叫我們家的人快停。要是讓京裡知道了,咱們明明知道利害,還在搞這些小動作,就更不會任用我們了。”

人性本貪,即便到了火燒眉毛之際,也不肯做出頭的椽子。人性本愚,最知趨利避害,一旦有人退了,就不免生從眾之心,自會亂了陣腳。這就如滾雪球一般,從開始的幾個人,到後麵整個謝家,都開始惶惶不安。

謝雲得知這亂象,忍不住讚道:“堂兄,還真有你的。你從頭到尾就寫了幾封信而已,居然能叫他們都知道厲害。我們之前可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沒用啊。”

謝丕淡淡一笑:“你難道不曾聽過,三人成虎嗎?”

謝雲一愣,笑道:“妙啊,實在是妙。”

謝丕道:“行了 。不過是疑兵之計,能唬得住一時,卻唬不住一世。”

謝雲點頭:“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謝丕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重陽節,快到了吧。”

九九重陽,是祭祖的大日子。到了節日當天,謝家門口是車馬紛紛,家中的族長、二族、房長、父老和其他男丁,俱穿戴齊整,要往宗祠去參加秋祭之禮。各家的老爺、少爺,再加上小廝隨從,黑壓壓地將兩條街都擠得水泄不通。

一眾人天不亮時就出門,卻硬是磨蹭了一個多時辰才全部到達宗祠。隨著謝家人丁的興旺,勢力的高漲,家族宗祠的規模也越來越大。

眾人浩浩蕩蕩而來,一眼就看到了公祠前的門樓。這門樓足有兩層高,正額題著“四門謝氏始祖祠堂”八個大字,筆力遒勁,質樸渾厚。正額之下則是圓拱門,拱沿施仙鶴祥雲圖,仙鶴秀美輕盈,祥雲瑞氣紅繞,富貴之中又顯露文氣。

穿過門樓,引入眼簾的就是一個湖泊,名為汝仇湖,波光粼粼,清澈見底,上有一道拱橋,名喚龍舌橋,宛如一道長虹,連接兩岸。眾人依次度過龍舌橋,才至主祠堂。

主祠堂上懸“寶樹堂”三個大字,乃是五開間,極為闊朗,中間供奉的是宋遷餘姚始祖長二公神主,東西分奉十八房昭穆神主。

各家弟子依照次序跪好,不多時,庭院中就燃起了鞭炮,奏起鼓樂,聲勢之浩大,任誰見了不讚一聲鐘鳴鼎食之家。

奏樂完畢後,就是一係列叩首、奠酒、獻禮、祝文、依次奠祭等繁瑣儀式。好不容易到了分胙肉的環節,這十八房的老少爺們都氣喘籲籲起來。年高德劭者雖然仍能保持儀態,可捧肉的手都忍不住打顫。

謝雲侍立在自己父親,亦是謝家族長身側,瞧著是端端正正,眼神卻是遊移不定,顯然緊張到了極點。其父謝述忍不住暗自搖頭,就這點兒城府,還敢跟著人家鬨事。

謝述拍了拍兒子的手背,謝雲不由一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含笑領著族人於東偏房落座,共享午宴。沒曾想,宴席還沒開場,就有人先發難了。求官求權的人,因為共同利益擰成了一股繩,勒令停了絲紡場。求富求財的鄉紳,同樣也會因利益的損害,站到了一處,想討個說法。這次的重陽大祭,就成為了雙方對壘的戰場。

最先開口的,就是十六房的謝遇。這些偏房份屬旁支,家中又沒幾個做官人,本來分享族裡的資源就少。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生財的門路,剛過上幾天花天酒地的日子,沒曾想族裡又開始嚷嚷要停絲紡場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