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宗族幾人拖金紫 還請各方房長肩挑重擔……(2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10646 字 10個月前

謝遇道:“當著祖宗的麵,我也不說空話了。近日有人四處號召大家搗毀水轉紡車,停止絲綢生意,請教族長,這可是您的意思?”

謝述老神常在:“正是。”

謝遇勉強壓住火氣:“請教族長,生意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要這麼乾?”

謝述冷笑一聲:“與蠻夷勾連,往海外走私,這也能說得上好好的嗎?”

誰也沒想到,他一開口竟是把遮羞布都扯下來了。他慢條斯理道:“以前族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顧念你們生計艱難,想為你們補貼一二,可沒曾想,爾等得寸進尺,不僅暗地走私,還行通敵之舉,如再任你們放肆,豈非要帶累家族。”

謝遇道:“大哥!我敬你是族長,才對你客氣三分,可你身為一族之長,說話要有憑據,怎能信口雌黃。”

謝述嗬嗬一笑:“你要憑據,我就給你憑據。你們除了賣給佛朗機人絲綢,還賣鐵鍋吧?”

此言一出,旁支之人就是心裡一慌,嘴上卻是一口否定:“沒有的事!我等皆是正經行商,何嘗做過這種事。”

謝述冷哼一聲,謝雲聞聲立馬呈上賬本。他躬身對謝遇道:“堂叔,這可是從您家賬房裡取出來的,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我們誣賴。”

謝遇的臉一時鐵青,卻仍在負隅頑抗:“想必是下頭手腳不嚴,賣些炊具而已,又算得了什麼。”

謝雲一笑:“堂叔真是大手筆,我還沒見過,誰家用優質鐵料鑄鍋來賣的呢。”

直到這時,一些仍在雲裡霧裡的人才回過神來:“……這優質鐵料,乃是軍資,嚴禁出售的啊。謝遇,你賣這些做什麼!”

族長謝述道:“還能做什麼?倭人身處窮山惡水,所鑄的倭刀卻是精良鋒利,殺人如麻。他們能有這麼多精鐵煉刀,離不開我們家人的支持啊。”

四房的謝叢雖然早就被說動,可此時聽到這樣的事,仍是悚然一驚。走私絲綢,還能描補成隨大流、補貼家用,可這走私精鐵,妥妥就是通敵叛國,怎麼洗都洗不出來了。

他不由喝罵道:“堂叔,你這是瘋了吧!”

謝雲道:“還不止呢。雙嶼港地勢狹窄,隻能做交易之所,卻不是久駐之地。蠻夷倭寇緊缺的糧食淡水,亦有咱們家的一份供奉,所以那些倭寇連保護費,都會分給堂叔一成。你們說,這不是通敵,是什麼?”

這好似在沸油中潑上一瓢冷水,大家都炸開了。不論是知情者,還是不知情者,此時都裝作第一次聽聞的樣子,對著謝遇指責起來。

謝遇起先還有幾分愧悔,可眼見這群道貌岸然之人,亦忍不住反唇相譏:“行了,少來裝模做樣的!我算是明白了,今兒這就是鴻門宴,專門殺雞儆猴來了。你們要問罪是吧,那乾脆報官來,把每一房都抄上一抄,看看是不是隻有我黑心爛肺,做了這喪儘天良之事。”

謝遇指著謝叢腰間道:“叢哥兒這新佩得是藍田水蒼玉?這樣價值千金的寶物,難不成是天上掉下來的?”

謝叢麵上一燒,還不待搭話,謝遇又立刻調轉炮頭,對著六房的謝嚴道:“聽說你又置了一處外宅,納了兩個美姬。”

謝嚴立時也不敢吭聲,謝遇越發得意,直接劍指長房:“便是你們,也未必乾淨。雲兒這幾日三天兩頭往外跑,還打量我不知道嗎?”

他話音剛落,就聞身後有人朗聲道:“堂叔是自覺黃泉有伴,所以才毫無羞惡之心嗎?”

一聲語罷,房門大開,謝丕一身儒衫,昂首闊步而來。謝家族人眼見他來,皆是大吃一驚。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親自到了寧波。

饒是威風八麵如謝遇,一時也啞了火:“你、你這是……”

謝丕一揖後道:“諸位族老叔伯容稟,事已至此,如再坐視不理,抄家滅族,也就近在眼前了。”

閣老的公子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眾人麵麵相覷,終於有了些懼色。

謝丕繼續道:“我此來不是問罪追究,隻為消弭禍患。還請各方房長肩挑重擔,先搗毀紡車,表明立場。”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大部分人都不敢吭聲,先點頭稱是。可還是有幾個刺頭心下不服,他們才不管什麼國家大義,糧食安全。漂亮話誰不會說,他們可是生生要絕財路的人。

謝遇忍了又忍,終於按捺不住開口道:“我就說,怎麼突然能有這麼大的動靜,原來是大侄子你衣錦還鄉。你們的擔憂,叔叔我不是不理解,隻是你做事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謝丕皺眉道:“您這是何意?”

謝遇道:“你許給他們什麼,讓他們甘願破財,當然也得補給我們一份才是啊。”

謝丕雖早有準備,也被此等寡廉鮮恥之言氣笑了。謝雲忍不住大罵:“堂叔,這家私又不是二房一家的,明明是為了咱們一族考慮。你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這麼貪啊!”

謝遇斥道:“少來這些空話套話,要讓我們全部都停,這也簡單。連聖人都說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正好大侄子也來了,我知你們二房身居高位,看不上這些小打小鬨,不如由你做個見證,隻要再公平分割家私田產,十八房共同承擔損失,我絕不敢再多言半個字。”

此話一出,又輪到前幾房炸了。四房的謝叢叫道:“主旁有彆,乃是天理,你又來扯什麼公平。”

六房的謝嚴道:“你們貪得無厭,將自家的產業敗光了,隻能去走歪門邪道,如今邪道走不通了,倒想戕害起隔房的兄弟來。”

“厚顏無恥至極!”

涉及利益,誰都不肯再讓一步。話說得這般難聽,再談也是無益。這群衣冠楚楚之輩,竟開始大打出手,一時之間叫罵聲此起彼伏。

東偏房距神位隻有一牆之隔,香煙嫋嫋升騰而起,如慈悲的神明,靜看著這人心汙濁,塵世紛擾。直到一聲大喝後,這一場鬨劇才就戛然而止。

謝家人愕然抬頭,隻見謝丕已然手持火把,站到了龍舌橋對岸,而在他的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溜的健仆。旁支之人還以為是長房的陰謀,可當他們怒目而視時,卻發現連族長都是一臉困惑。

族長謝述顫顫巍巍地開口:“丕哥兒,你這是做什麼?”

謝丕的目光劃過他們蓬亂的頭發,仍帶猙獰之色的麵容,嘴唇微動,可到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他果斷放下火把,點燃了引線。

眾人隻見火花燃起,本能就察覺不對,忙前仆後繼往橋上奔去,可已經晚了,伴隨著一聲巨響過後是地動山搖,宛若長虹的龍蛇橋,竟生生被炸斷。

謝家人呆呆望著斷橋,半晌才回過神來:“你這是想把我們都困在祖祠,你是不是失心瘋了!”

還有一些善水的年輕人,立刻脫了鞋就要往湖裡去,可還沒走幾步,就見對麵的仆人搬來一個一個竹筐,將一隻隻肥胖的豬婆龍往湖裡倒,嚇得這群人逃也似得往岸上衝。

大家見了這豬婆龍,才知他是來真的。謝遇怒急反笑:“大侄子,你這是何苦,你還能關我們一輩子不成!你就不怕我們出來找你算賬嗎?”

謝雲也跟著叫:“堂兄,你怎麼把我們也關起來,我們……我們在站在你這邊的啊。”

謝丕淡淡道:“一筆豈能寫出兩個謝字,既是一家,便該和和睦睦,要是一時想不通,那就在祖宗麵前,好好思量吧。”

語罷,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侍衛披堅執銳日夜鎮守。祖祠的大門一關,此地的叫嚷求饒就徹底無人聽聞了。

謝丕騎馬直奔自家二房的宅邸,直至進了家門,他才終於顯露疲態。他一邊淨麵,一邊問道:“李夫人怎麼樣了,今日看著還好嗎。”

家中老仆忙道:“回二爺的話,那邊一大早就來傳話了,說請您空了過去一趟,夫人有要事同您相商。”

謝丕動作一頓,水珠順著他的睫毛無聲滾落,他道:“男女授受不親,我怎好冒犯,讓她們有什麼事傳話就是了。”

老仆期期艾艾道:“我也這麼說了,可夫人那邊說,事關絲紡車大計,還請麵談為宜。”

謝丕一愣,他仍搖搖頭,半晌隻說了四個字:“禮不可廢。”

已遷居此地的貞筠,得到這樣的回音,隻覺瞠目結舌:“他以前還沒這麼迂腐,怎麼現下反倒越來越死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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