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 我是曲江臨池柳 你永遠不會懂女人的苦……(2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8754 字 10個月前

月池仿佛被什麼刺了一下,她選擇拂袖而去。第二天,她就出發,去巡視畿輔開荒情況。今日的情形,不住在朱厚照腦中重演,他想,他找到了對付她的辦法了。接到命令的錦衣衛,隻覺茫然,皇爺要找幾個……妓/女?

陳美娘是一位青樓名妓,因為家裡遭了災,不得不被賣身妓寨為家裡換口糧。秦樓楚館,是最催折女子的所在。這裡的姑娘每日所學,都是迎來送往賣笑的功夫。隻要能哄男人留下花錢,哪怕是最羞辱人的事,她們也不得不做,稍有反抗就是一頓毒打。陳美娘自小看到了太多的人間慘劇,寧死不屈的姐妹被灌醉迷/奸,從此心如死灰;相貌平平的同伴隻能去做賣/春女,每天被逼接十幾個客,年紀輕輕就一身病痛;至於不慎損了容貌的女人,就是整個青樓最底下的存在,白日做儘臟活累活,晚上還要伺候那些販夫走卒。

美娘既怨懟父母不認她這個做了妓/女的女兒,又感恩他們至少給了她一張漂亮臉蛋,讓她不至於淪落到最底層。她拚命學習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喜歡她的男人越來越多,漸漸在當地打出了花魁娘子的名聲。穿金帶銀、金奴玉婢,外人眼中的美娘風光無限,可隻有身在其中之人才明白痛苦煎熬。

可想要從良,就隻有兩條路,一是去官府告狀,說明自己是被拐賣的。刑部尚書李越上台之後,加大對拐子的懲處力度。他三令五申:“凡販賣人口者,首犯以絞刑論處,從犯則流放三千裡。”“官府如不清查,以失職罪論處。”很多被拐的婦女就是這樣逃出生天。可美娘是因著家裡活不下去,自己賣身進來的。官府管不了這類交易。她隻能走第二條路——嫁人從良。她聽著唐伯虎與沈九娘的故事,心中充滿了期待。她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她也一定能遇到這樣一個翩翩君子,救她出風塵。後來,她果真看中了一個書生。她掏心掏肺地待這個男人,把自己的家私全部與他,教他如何與鴇母周旋。這個男人真的帶她逃出了生天,口口聲聲要帶她回家去,可在半路上就把她轉賣給彆人。

當她在一個陌生妓/院醒來時,她崩潰了。她不是愚蠢,她不是天生犯賤,生來就喜歡討好男人,依附男人,而是隻有這樣,她才能活下去。她挨了一頓毒打後,隻能又開始接客。新鴇母敏銳地發現了她身上的商機,美娘的故事被宣揚出去,很快又有更多文人雅士飽含憐惜來“照顧”她。和這些人的接觸,隻讓她覺得無比惡心。她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報複這些男人,看他們神魂顛倒,看他們傾家蕩產。反正她已經沒有指望了,為什麼不多拉幾個人下地獄呢?

就在這時,有一行特殊的人找到了她。她被神不知鬼不覺地綁到一處。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上位者,忍不住瑟瑟發抖,卻隻聽那人嘖道:“真是一條美女蛇。彆害怕,我們找你是想和你做一筆交易。我們家有一位爺,天性憐香惜玉,愛好救風塵。我們想找一個丫頭,叫他明白世情險惡,知道早日收手。”

陳美娘腹誹道,這是有病吧。她嬌滴滴地想要拒絕,可那人卻像會讀心一般:“你可以再考慮考慮,這是之前騙你之人的畫像、姓名和籍貫。隻要你辦成了差事,我們可以保證,事成之後,必會將其綁到你麵前,任你處置。這是定金,你可以先收著。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美娘麵上的媚笑僵住了,她拿起那張紙,雙手抖如篩糠。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流乾了,原來她的悲傷從沒褪去過。她突然放聲大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原來,連名字都是假的。”

她最後還是答應了這筆交易,就像她答應把自己的一切交托給那個男人一樣。她數著銀兩,隻覺誌得意滿,好歹有錢花不是,男人一文不值,隻有攥在手裡的銀子才是真的。很快,她就在田間地頭找到了目標對象,讓她想不到的是,這竟是一個看上去很勤勉的人。他或是與田間記錄,或是與老農交談,或是在查看河道。然而,美娘心中卻沒有多少觸動,她無意認識這個人,她隻想達成目的。就算有好人,他也不會將好心施舍給一個妓/女。

她讓和她一起來的人,將她打暈在路邊。頭破血流的她,果然被目標救走。可目標卻沒有靠近她,和她打交道的自始至終都是他的仆從。躺在醫館裡的美娘譏誚一笑,果然,在外麵表演的再好,骨子裡仍是輕賤她們這些人。美娘不會坐以待斃,她逮住機會、撲倒在馬車前,聲淚俱下訴說著自己的遭遇。她已經卑賤如泥,命薄如紙了,任何一個男人都能在她身上獲得成就感。這個目標也不會例外。

美娘這時才見到了他,生得真俊,就像她那個負心漢一樣,都有一副會騙人的好皮相。讓她沒想到,目標在聽聞她的遭遇後,第一時間是問她那個負心漢的相貌,接著畫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畫像出來,要帶她去報官。

雖然這是白費功夫,但美娘承認,她這時心裡是有一絲觸動的,畢竟其他嫖客可是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可這絲觸動,在他表示將來會將她送走後,又一次冷卻下來。

她哽咽道:“那廝有功名在身,官府豈會為我這卑賤之人出頭。就算將他繩之於法,賤妾也一樣是淪落風塵,還望您大慈大悲,收容我吧。”

可不管她怎麼哭求,那人就是不應。甚至,在她撲到他身上時,他就像碰到什麼臟東西一樣,迅速躲開。美娘心中仿佛被毒蛇咬噬,他在嫌她臟,男人有什麼資格嫌她臟,她臟成這樣,不都是因為這些齷齪的男人嗎?

她沒有表露出自己的真情實感,她早就將裝模做樣這一套玩得爐火純青。目標既然不願靠近她,那她就在他看得到的地方“默默付出”。早晨,她用一雙小腳艱難地走在山間,為他采集朝露泡茶。午時,她為他洗手做羹湯。晚間,她遠遠唱著悠揚的小曲,為他助興。

這麼一折騰,她的傷好得更慢了,她的嗓子啞了,腿也跛了。美娘明顯感覺出,他被她打動了。他又一次見了她,可在這次見麵中,他再次明確表示,他無法收容她,但他會給她找個去處,育嬰堂和惠民藥局都缺女工,待她傷好後,就可以去那裡靠自己的雙手謀生,再也沒人會欺辱她了。

美娘恨得罵娘,她沒想到自己費了這麼大的勁,換來的又是一頓廢話。連銀子都舍不得出幾個,還說是什麼救風塵!為什麼這個人寧可花錢去幫她打點做工,都不肯給她手上呢。

眼瞅著真的要被他送去做工了,美娘終於坐不住了。雇她的人隻是要讓目標知道世情險惡而已,那她現下收網不就行了。她趁著他們外出,想在客棧裡偷了他們的銀子逃跑。誰知,她連這一條街都沒出,就被逮了回來。

這是目標第三次擺出和她長談的架勢。他語重心長地問她,為什麼要這樣。美娘隻覺得好笑,她為什麼不能這樣?要麼就彆給她希望,給了她希望又把她丟開,這又算什麼?!難怪連他家裡都要找人來對付他。

她又一次痛哭流涕,懺悔自己的罪過。她說她已經在青樓待慣了,用那些長舌婦的話說,就是一身狐騷味,擋也擋不住。她不知道怎麼與平常人相處,也不知道怎麼用雙手來賺錢。她從小隻被教會了一件事,那就是躺下,把腿打開。

目標聞言沉默良久,美娘甚至以為他這次要改變主意了。可沒想到,他問她,要不要試著去開一個鋪子。美娘一時無話可說,她隻能先應下。她以為在這段時間,又有跟他相處的機會。可沒想到,他是早出晚歸,她幾乎見不到他的人影,她隻能繼續跟下人打交道。麵對那些仆從的鄙薄,美娘心中的不滿不減反增。她還接到了委托方的催促,來人告誡她,彆動歪心思,目標不會帶她回家去,他隻會施予丁點兒小恩小惠,以標榜自己的仁義。她已經為了一個男人丟了半生的積蓄,難道要再為另一個男人丟命嗎?

美娘這才“如夢初醒。”這一次,她演戲演得更徹底,她真個去認認真真地參與鋪子的選址、規劃。她發現,目標原來喜歡看到的是她的自立!他喜歡聽她賺錢的規劃,聽她發展的安排。原來他真的是愛救風塵,隻不過不是淺救,他是要看人立起來。美娘隻覺找到了方向,她表現得越積極向上,目標就越滿意。而就在鋪子開業的當天,她挽著一個腦滿肥腸的土財主走到他麵前,得意洋洋道:“要多謝你的幫助,我才能又找到下半輩子的依靠了。哈哈,你以為我是在談生意?我其實又是去勾搭人啦。誰要聽你那一套套假仁假義的屁話!”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心中瞬間燃起一種詭異的快感。她以為目標會勃然大怒,他會撕破他那套麵具,那時她就可以把所有的真相在他麵前揭開。可他沒有,他還製止了他那群如狼似虎的侍衛,隻說了四個字:“祝你幸福。”

緊接著,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美娘張狂的笑容僵在臉上,連委托方的賞銀都不能叫她開心起來。她感覺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她的心上,壓得她喘不過氣 來。惡意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如一把毒火,燒得她晝夜難安。她主動攔住委托方,諂媚一笑:“他是個官吧?我還有更好的主意,你們想試試嗎?”

她想去要挾目標,依照大明律,官員攜妓宿娼是重罪。如今李越執掌刑部,這事一旦爆出來,他的仕途就完了!

目標顯然沒想到,她居然還會反咬一口。他看著她,眼中有不信,有傷感,他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好嗎?”

美娘啐道:“你以為你做得很好嗎?你是不是還以為自己是個大善人,是神仙下凡,來打救我們這些可憐人啊。老娘告訴你,你那點兒廉價的善心,根本一文不值,根本連狗屁都不如!你以為,你不睡我,還給我安排差事,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其實你和那些嫖客一樣,嫖客希望我們裝成狐狸精,滿足他們的需要,而你嘴上說著為人好,不一樣也是想把我們變成你想要的模樣嗎?把一個下賤的妓/女,改造成獨立自強的花木蘭,讓你心裡很滿足,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吧。可你走了之後,這個花木蘭麵臨的情況不還是一樣嗎?男人想占便宜,女人想吐唾沫。我身下還是在流膿,到了夏天還是有惡臭味。”

“這些你都不會想,因為你不敢想,因為你根本改變不了這一切。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拿這些小恩小惠出來收買彆人,安慰自己。”她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惡意,“你當官應該當得很失敗吧,所以隻能在這些事上找成就感?”

“彆再裝作很懂女人的樣子,你壓根就不是女人!你永遠不會懂女人的苦!安心做你的臭男人吧,裝什麼裝,沒得叫人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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