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猛地一下子全給了她,她有點不知所措。
想做的事很多,偏偏這緊要關頭,她一件也想不起來,懊喪地拍了下腦袋。日頭又落下去了些,她越發慌亂,捏著拳頭氣哼哼地原地轉圈。
戚北落見她快把自己的眉毛擰成麻花,嘴角笑意更濃,“你想不想看日落?我知道有個地方,能看見帝京全貌,那裡的日落,是帝京城中最美的。”
顧慈被他說得心動了。
城裡頭的日落她並不多期待,但隻要能和他一塊,去哪裡,做什麼,都好。
如此思定,戚北落便主動上前引路,顧慈伸手去牽他,卻隻有一片玄色衣袖從她指間滑過。
顧慈一怔,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手,又看了眼他,嘴巴一點點噘高。
果然,根本沒人拿狸貓跟她換太子,他還是那個不開竅的戚北落!
*
戚北落說的地方,就在宮城西角的一處高台上。
高台淩空,唯一可供出入的台階呈“之”字狀,貼著台身蜿蜒而上。
這裡從前是皇家祭天之處,眼下雖荒廢,周遭合歡依舊開得熏灼。整座高台便如粉色海浪中的蓬萊仙山,美不勝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門鎖了。
顧慈搖了搖掛在門上的大鎖頭,銅鏽咣咣,震起一片灰。
這就算拿到鑰匙,也打不開了吧……
顧慈不免有些失望,一聲歎剛到嘴邊,戚北落眼風便殺了過來。她忙閉上嘴,將氣咽了回去,指著鎖頭訕訕問:“怎麼辦?”
戚北落哼笑,抬指幫她把鬢角碎發繞到耳後,收手的時候,順便從她衣上取了根斷落的青絲,發尾彎了個圈,打結。
人蹲下來,晃了晃鎖頭,側耳貼上鎖麵聽聲,將那根青絲一點一點塞入鎖心,緩緩轉撚。
動作熟練得,像個慣偷。
顧慈瞪圓眼睛,使勁揉兩下,又揉兩下。
一派正氣凜然的太子殿下,竟在撬鎖!
瞧他這架勢,絕不是第一次乾這個。他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自己啊……
顧慈捏緊袖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忐忑又期待。
這感覺就像小時候新得了本書,她心甘情願地廢寢忘食,隻想探究這後頭究竟還藏著什麼新奇內容。
外頭傳來交談聲,應是負責看守高台的內侍。
兩人一怔。
戚北落使了個眼色,越發凝神動作。
顧慈會意,提起裙子躡手躡腳過去,扒在牆邊望風。
其實本不必如此,戚北落是太子,皇宮就是他的家,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動動嘴皮,立馬就有人爭先恐後過來幫忙開門。
但這樣勢必會驚動一票人,味道就變了。
眼下的他們,不是太子,也不是國公府的小姐,就是街頭巷尾再尋常不過的兩個頑童,不想上學堂,隻想溜門撬鎖逃出去玩。
而那扇緊閉的大門後頭,便是戚北落的世界。
除了戚北落自己,沒有人涉足過,她是第一個。
顧慈深吸一口氣,壓住即將從腔子裡蹦跳出的興奮,瞧眼即將靠近的兩個內侍,轉頭跳腳催促:“你快些!快些!”
倒是挺入戲的。
戚北落鄙夷地橫她一眼,勾著嘴角,繼續研究鎖心。青絲輕輕一拉,哢,鎖開了。
他朝她招手,比嘴形:“快來。”
顧慈嗯嗯點頭,踮腳踩著一片被陽光照得金燦燦的枯枝落葉,心跳隆隆,仿佛即將要與他經曆一場大冒險。
咯噔——她不小心踹到個石頭子。四下靜謐,石頭撞擊聲被無限放大,格外清晰。
“什麼人!”
原本亦準備下值的兩個內侍登時轉身,氣勢洶洶地過來。
戚北落抬指點了點她,像在責備,可眼裡滿是寵溺。
“蠢。”他嘴形如是道。
顧慈吐了吐舌頭,歪著腦袋,眨眼瞧他,“怎麼辦?”
戚北落沒有說話,四周靜得出奇,枯葉隨風“吱吱”在地上劃拉,兩個內侍罵罵咧咧靠近,聲音越來越大。
顧慈拽著腰間的香囊,一動不敢動。
她從小到大一直是個循規蹈矩的乖乖娃,這種做錯事即將被抓的心情,她從沒經曆過,緊張到忘了呼吸,卻又莫名激動得兩眼放光。
內侍就快轉過牆角,前頭突然傳來一大聲“跑!”,她猛地一激靈,像是被觸碰了什麼機括,立馬撒腿跑起來。
那倆內侍也聽見了,跟著跑起來,“站住!不許動!”
顧慈充耳不聞,隻努力穿過夏日的烈風濃光,朝著門口那隻伸向她的手拚命奔去,毫不猶豫地一把握住。
那隻大手也不負她所望,穩穩牽著她,將她帶入門後那個瑰麗奇妙的世界。
十指□□,掰也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