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不傻?她讓你進宮,你便進宮?我怎麼不知,你何時變得這般聽話了?”
戚北落劍眉深蹙,語氣中怒意隱湧,發完火,還低聲嘟囔了句,“就沒見你聽過我的話……”
語氣煞是委屈。
手卻半點不見鬆,抱得比剛才還緊,仿佛隻要他一放手,她便會沒了似的。直到懷裡的小家夥漸漸有些喘不上氣,他才戀戀不舍地鬆開些。
王德善緊趕慢趕追來,瞧見這幕,暗自捏把汗,念了聲佛悄悄退開。
方才消息傳來的時候,殿下正同夜秦使臣一塊遊湖。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太子爺,當時就白了臉色,想也不想便命人馬上備小船,起身起得太猛,還把麵前的小幾給撞翻了。
結果好死不死,小船劃到半途竟出了差池,停在湖心如何也不動彈。殿下眼睛都要急紅,要不是他們幾人拚死攔著,隻怕殿下就該跳湖遊過來了。
好在顧二姑娘沒出事,若真有點什麼閃失……大三伏天裡,王德善激靈靈抖出一身毛栗子,不敢再往下細想。
顧慈縮在戚北落懷裡,能清楚地感覺到他雙臂在抖,他是真在為自己擔心。她本還有些惱他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訓人,現在這氣也消了。
汗珠順著他白皙的側臉滑落,隱入微亂的鬢角。顧慈看著,心愈發柔軟,掙出一隻手揉摩他眉心。
“都說了不要皺眉,你還皺。”
小姑娘清甜的聲音,像是沙漠中的楊枝甘露,一下滋潤了他乾涸的心。
戚北落鬆口氣,輕拍了下她後腦勺,“還敢說我?你才剛還不是在歎氣?”
腦海裡浮現出剛剛小姑娘懨懨耷拉腦袋的模樣,他眸子頓時沉如寒潭。
他還記得上次見麵,小姑娘臉上的笑,燦若千陽,以至於午夜夢回時,他滿心滿眼還都是亮的。
那時他就想,隻要小姑娘能一直這般無憂無慮地笑下去,他便是舍出這條命也甘願。
可現在這一切,竟被一個小小的貴妃毀了?
戚北落攥緊拳頭,腔子裡似有岩漿在滾滾翻湧。
小姑娘脾氣好,能咽下這口氣,他可不行。這筆帳,他定要原原本本討回來!
“她今日同你說過的話,你一個字都不準信,隻準信我說的話,聽見了嗎?”
他氣場太足,顧慈本能地顫了顫身。
明明是安撫的話,可怎的從他嘴裡出來,就變了味道?像個三歲孩童搖著你的手說:“你不準跟彆人玩,隻準跟我玩!”
幼稚又霸道。
戚北落亦隨她抖了抖,手捏了會兒拳,遲疑地伸去,拍撫她後背,緩了語氣。
“你心思細膩,這事我本不願告訴你,就是怕你多想。而今你既已知曉,未免那些小人鑽空子,還是我親自告訴你的好。”
“上回那事……母後還是不肯鬆口。”
他說得很委婉,照顧好了她的顏麵。
顧慈心下感動,也暗暗擔憂,皇後娘娘那關,她到底要怎麼過?
纖長睫毛搭攏下,在她眼瞼投落淺淡疏影,根根分明。
戚北落靜靜看著,左胸口被她額抵住的那塊地,有片溫熱正沿著血脈緩緩舒湧。
她果然,還是信不過自己。
頭先她親口告訴他,願意嫁他時,他便如墜夢中。他不知為何小姑娘突然改了主意,但她的眼睛沒在撒謊,隻要她願意,他便無所不能。
或許她現在還沒法像自己歡喜她那般,心悅自己,但來日方長,她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千言萬語哽在心頭,戚北落咽了下喉嚨,語氣輕柔得像天際那片柔雲。
隻道一句:“你放心。”
顧慈眼波一顫,詫異望去,不意叫他眼底深邃的光斕吸引。
“我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外頭那些流言你都彆信,隻管信我。”戚北落鳳眼一凜,“尤其是鳳雛宮裡的那位。”
顧慈點頭。
她有什麼不放心的,便是前世,戚北落負氣離京前,嘴上說讓她好自為之,但到底還是幫她把退路都安排妥當。無論是顧家還是謝家,都沒被天子怒火波及。
見戚北落還在看她,她甜甜一笑。
那笑發自肺腑,整張嬌麵都瑩瑩閃著光,周遭灰沉的景致都隨之一亮。
戚北落望著她清澈微彎的眼,緩緩舒口氣。
像是被這笑容鼓舞,他也彎了眼,鋒角凜冽的薄唇漾起清淺的仰月紋,“今日難得有空,你可有什麼想做的,我陪你。”
顧慈疑道:“夜秦使臣來訪,晚上還有宮宴,你不去?”
“不急,左右還有一個時辰可供我支配。這一個時辰,都歸你。”
顧慈心頭霍地蹦了蹦,慌慌垂了腦袋,麵頰不知不覺飛上紅霞。
這人真是,平時就算拿刀架他脖子上,也彆指望他能老實同你說好聽的。
若說他嘴笨,不解風情,偏生總能在不經意間給你個驚喜,叫你應接不暇。
要不是他剛上來就衝自己發的火,她簡直要懷疑,有人跟她玩了出狸貓換太子。眼前的這人根本就是個已經開竅的狸貓,不是那個榆木戚北落。
顧慈腹誹了句,心思慢慢從剛才的煩惱上飄遠。
這可是太子殿下的一個時辰啊,多少人在排隊等著,若拿去批折子,能處理完六部所有事宜;若拿去練兵,能把刀槍棍棒都舞完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