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1 / 2)

東宮藏嬌(重生) 袞袞 19720 字 10個月前

戚北落和奚鶴卿均是習武之人, 身形比常人要魁偉軒昂些。

相較之下,窗紙上投落的這身影則清瘦許多, 絕不可能是他二人。

敲門聲還在繼續,不疾不徐, 每一下都仿佛落在顧慈心頭,好似鈍刀割肉。

顧慈屏住呼吸, 下意識抓緊裙絛, 目光四下梭巡, 停在對角窗戶。

方才過來的時候, 她悄悄留意過四周。

這屋子臨湖而建, 四周假山花樹環繞,人跡罕至。從這窗戶下去,剛好就是太液池,順利的話, 她能平安遊到花宴處求救。

可她水性並非有多好, 若是不順利的話, 沒準半道上就會把這輩子也給交代進去了。

此時敲門聲突然停下, 四麵重新回歸最初的平靜,蟬鳴一陣緊似一陣, 叫得人心頭跟著擰起。

砰!

伴隨簌簌抖落的塵屑, 屋門被踹得震天響,壓門的木閂抖了抖,漸漸滑脫。

顧慈的心也猛地一顫,再來不及多想, 扭頭跑向窗戶。窗台高過她腰身許多,她手腳並用,好不容易才吃力地爬上去。同時,門也被那人踹開。

大片光斕潑辣辣傾瀉進來,勾勒出一個黢黑的身形。

他麵龐瘦削,顴骨裹在皮肉下,分外顯眼。深陷的眼眶微微透著青黑色,眼珠僵硬地轉了轉,在室內掃視了遍,最後定定望住顧慈,嘴角一扯,整張皮包骨的臉登時猙獰起來,宛如深山中晝伏夜出的山魃。

“慈兒,彆來無恙?”

顧慈雙眼一下瞪到最大,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

謝子鳴!竟然是謝子鳴!

因盜畫的事,他一直被戚北落關在東宮小黑屋裡出不去。如今承恩侯府早就是強弩之末,明日黃花,兼之這對父子平日又作惡多端,就連陛下對此也睜一眼閉一眼。

謝侯爺上門求了好久,戚北落都一直沒鬆口,謝子鳴就隻能在小黑屋裡苦苦熬日子。竟然偏生在這緊要關頭,叫他逃出來了!

顧慈想也不想,忙伸手推窗戶,不想這窗戶竟已被人釘死,她使出吃奶的勁用力撞去,自己的肩膀疼得不行,窗戶卻紋絲不動。

“莫要白費力氣了,她們將你算計到這,豈會給你留半點退路?”謝子鳴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臟兮兮的衣袖,“不如你跟了我,我助你逃出去,如何?”

說著,他便往前邁進一小步。

顧慈忙從發髻上摘下根玉簪,攥在手裡,指向他,“你、你你不許過來!”

為給自己撐足氣場,她刻意伸直脖子,緊緊繃著聲線儘量大聲說話,好掩蓋自己話語中細微的顫抖,也好叫外頭偶爾路過的一兩個人聽見。

奈何她聲音生來就軟糯甜膩,即便這般遮掩,依舊比帝京城中最好的歌姬還誘人。

尤其是現在,她瑟縮在角落,麵色慘白似皚皚冰雪,眼尾翹起一抹薄粉,纖長濃睫沾染水汽,細細顫抖,分明害怕得緊,卻還強撐著硬是不肯掉一滴淚。

無需刻意偽裝,天生就是最能撩撥男人心弦的可憐模樣。

謝子鳴這些年混跡秦樓楚館,閱女無數,此刻依舊忍不住心神蕩漾,雙顴泛起興奮的紅暈,朝她大步靠近。

顧慈閉緊雙目驚叫,毫無章法地揮舞玉簪,卻被他輕輕鬆鬆攫住手腕,一把拉去。力道極大,仿佛要將她腕骨都捏碎。她咬牙忍住,張嘴一口咬住他手腕。

“啊——”

謝子鳴叫得歇斯底裡,這段時日,他在小黑屋裡吃不好睡不香,體力也遠不及從前,稍稍鬆開點手,便叫顧慈鑽空子溜走。

“救命啊!救命啊!”

顧慈向著大門拚命跑,沿路叮叮咣咣撞翻許多瓷瓶玉器。第三聲“救命”才剛到舌尖,後頸猛地一疼,她便昏昏然倒了下去。

方才那一番打鬥,謝子鳴也累得夠嗆,腳尖勾來一張凳子,霍然坐下,喘息擦汗。目光毫不避諱地在顧慈嫋娜的身段上遊|走,漸漸變了味道,喉中更是乾燥得緊。

謝子鳴咽了下喉嚨,正準備伸手,屋外忽然遠處傳來女子尖利的聲音。他心裡打了個突,手指在窗戶紙上捅開個小洞,眯眼往外瞧,竟是岐樂回來了!

他低聲暗罵一句,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抱起顧慈繞開他們,偷偷溜出去。

幾乎是他們前腳剛走,岐樂便領著個蒙麵男子,轉進屋子。

“本郡主可告訴你,手腳麻利些,否則到時候叫人抓個正著,彆說是本郡主,就算是貴妃娘娘出麵,也保不了你。”

“是是是,請郡主放心,小的一定把姑娘伺|候舒服咯,絕不會讓您們失望。”

男人哈腰跟在後頭,嘿嘿淫|笑,蒼蠅似的搓著兩手,剛進門就眯起眼,在屋裡來回巡視。一眼就瞧見了滿地狼藉中昏迷不醒的葉蓁蓁。

定睛細看了會兒,他皺起眉頭,不滿地咋舌,“我說這位郡主,做人得厚道啊。不是說給我準備了個‘絕色’美人嗎?怎的就這點姿色?您們這些貴人口中的‘絕色’,也忒不值錢了吧。難為我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辛辛苦苦混進宮來,真真虧大發了!”

岐樂壓根沒工夫搭理他,圓著眼睛,繞著屋子四下團團轉了圈,“嘿,人呢?”回身,惡狠狠瞪向自己婢女。

婢女渾身一抖,連連搖頭擺手道:“不關奴婢的事啊,郡主。奴婢剛剛的確是按照您的吩咐,將顧二姑娘扶進屋子,臨走前還從外頭把門給鎖上了。”

岐樂氣急敗壞,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她人呢?哪去了?難道還能插上翅膀飛出去不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郡主養條狗,都比你機靈,會辦事!”

婢女叫她打得兩耳嗡嗡,半邊臉登時腫脹成豬頭,下唇咬出半圈月牙白印,敢怒不敢言。

男人等得不耐煩,托臂抖腳,“喂,我說,你們要吵架能不能待會兒再吵,爺爺我還在這等著呢。美人到底還在不在,趕緊給個準信兒!”

“閉嘴!”岐樂本就心煩意亂,被他這一激,當下更是再沒好臉,一把扯下男人蒙麵用的黑布。

一張長滿麻子的癩頭臉躍入她眼簾,她本能地歪下嘴角,撚著黑布一角,嫌棄地丟還給他。

“她們原說尋了個醜陋無比的男人過來,我還當是誇張。現在瞧見你啊,嘖嘖嘖,我算明白了,跟她們的話比起來,你的臉要誇張得多。”

男人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手,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再聽到這番羞辱,坑窪不平的臉上像進了染缸,青一陣白一陣。

他原是城外莊子裡的一位佃農,平日本就懶怠耕種,家裡一窮二白。這幾年又遭遇了蟲災,地裡收成一年不及一年,窮得叮當響,加之相貌又不佳,而今都三十好幾了,還沒娶上媳婦。

昨兒有人上門說要給他送個漂亮媳婦,他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覺。現在屁顛屁顛趕過來了,不僅媳婦的麵沒見著,還叫一個黃毛丫頭給平白數落了一通。

他爆脾氣蹬蹬蹬竄上頭頂,抓住岐樂的手腕,往自己懷裡一拽。

“你是郡主,怎麼也得比我們這些莊稼人說話算話吧?今兒這絕色美人沒吃到,爺爺我認栽,換你來陪爺爺解悶,也是一樣的。”

岐樂腦袋瓜轟鳴,花朵般嬌嫩的臉蛋瞬間枯萎頹敗成灰白色,仿佛才被夜來風雨折損過一般。

男人的糙手大剌剌地探入,她尖叫著蹬腿抻胳膊,不僅沒掙紮出去,還被男人越抱越緊。嘶拉——衣襟被撕扯開,一對雪白滾圓的桃兒呼之欲出。

“嘿嘿,小美人,你這身肉皮可真滑溜。雖說這臉龐子生得差了些,但算上你,還有地上那個半睡不醒的,加一塊也湊合算半個‘絕色’美人了。”

“乖乖的,爺爺我不嫌棄你,馬上就讓你舒舒坦坦的。”

破皮的嘴帶著嗆鼻的臭氣貼來,岐樂立時激靈出一身毛栗子,抬手要往他臉上扇。忽有一陣異香飄入鼻腔,她立馬軟了身子,雙眼迷離,臉上泛起詭異的酡紅。

最後一點意識牽扯著她轉向婢女求助,“救我......”

婢女因方才那一巴掌,已然對她懷恨在心,漠然在旁邊立了會兒,冷冷開口道:“奴婢失職,讓顧二姑娘脫逃。眼下人應當還沒逃遠,奴婢這就去尋,還請郡主放心。”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出去,關上門,上了鎖。

這裡本是岐樂為設計構陷顧慈,打發了數十人,精心挑揀出來的寶地,平時甚少有人來。人在裡頭,即便喊破喉嚨,也不會有外頭人聽見。

眼下,卻成了她的地獄。

岐樂眼睜睜望著門縫裡的一線光束越縮越窄,使出最後的力氣張嘴呼救。出口的聲音,連她自己聽了都害臊得慌。

藥力漸漸發散出去,蔓延至全身。

她一向愛美,最連近身服侍的丫鬟,各個長相都出挑。

可現在,她閉上眼睛之前,見到的最後畫麵,卻是一個奇醜無比的男人,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一般,壓在自己身上,歡快地馳騁。

*

東宮,楓昀軒。

午後暖風習習,碧紗窗清風送爽,半卷竹簾隨風輕輕搖晃,嘚嘚叩著窗框。金芒湧入,被篩成一縷縷粗細不一的紋路,在案牘上浮動。

戚北落正執筆批閱各部送來的牘書公文,眉頭緊鎖,黑眸雲遮霧繞,視線半浮在空中,仿佛在認真研讀,又仿佛隻是透過這密密麻麻的字,看見了其他什麼東西。

紫狼毫筆在他手裡緩緩轉動,大半晌都不見真正落下。

奚鶴卿側倚門框,乜斜眼,抱臂而觀,許久,嗤笑一聲,“你既這麼放心不下,何不過去一趟,左右太液池離這兒也不遠。”

戚北落長睫一顫,似回過神來,眉尖一瞬舒展,旋即又幾不可見地蹙起,“孤方才隻是在想黃河漲汛一事,並未想其他。今日公文這麼多,孤哪裡有時間去太液池閒逛?”

為讓自己的話顯得真實可信,話音未落,他便伏首埋案,專注於案卷。

卻不料整潔的紙張上,不知何時已滴落顆碩大的墨點,滲透肌理,墊在下頭的幾張紙也跟著一道遭殃。

他心煩氣躁,揉了紙張,隨手一丟。

奚鶴卿忍不住笑出聲。

今日公文多?哪日公文不多?前幾日公文最多的時候,他還不是照樣跑去顧家,教一個十歲孩童舞劍?

奚鶴卿摁了摁眼角笑出的淚花,“你不去,那我可去了。”

走出幾步,他半側過頭,餘光往後瞥,“聽說皇後娘娘今日不僅請了各府姑娘,還請了幾個未婚配的小侯爺和世子,本是要給你作伴的,現在你不去,他們可就要稱大王了。”

戚北落換好一張新紙,筆鋒才剛準備落下,聞言,手腕一抖。好好的字,第一筆就這麼寫廢了。

他抿唇看著,一言不發。

筆畫尾端的墨跡,沿著澄紙的紋理,蜿蜒氤氳,仿佛美人飛揚的發梢,根根分明,纏繞住他的心。

昨日從顧家回來後,他心底便升起了悔意。

不過是個傳聞中的人物,都沒人真正見過,自己何必這般較真?入夜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一閉上眼,他就忍不住去想,她此刻會是何模樣,可是被他氣哭了?

那他可遭大孽了。

是以夜深時,他偷偷翻牆,摸去了定國公府,去瞧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小姑娘沒哭,好端端地坐在燈下看書,安安靜靜的模樣,自是一副清清亮亮的畫,光是瞧著,就叫人打心底生暖。

他一時心曠神怡,便在高牆上多坐了會兒。

月影漸高,蟲鳴幾許。

她看了大半晚的書,他也在高牆上,看了大半晚的她。想著要是能就這麼看一輩子,他也知足了。

南窗裡的那片燈火熄滅,他也該回去,可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如何也挪不動。白日裡顧飛卿稚嫩的問話猶在耳畔,夜深人靜時便更加清晰,如一聲強有力的拷問,直擊他肺腑。

小姑娘的轉變太過突然,他高興之餘,又有些患得患失。

嫁給自己,當真是她心甘情願的麼?早上麵對顧飛卿時,他答得乾脆,此刻卻有些不確定了。

倘若今後,她遇上比自己更好的人,譬如柳眠風,她會不會後悔作出今日的決定?到那時,他又該怎麼辦?

他跳下高牆,踩著泠泠月色,在院子裡漫步。

小姑娘布置的庭院,和她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清雅出塵,花木蔥蘢,小橋流水,似這凡塵俗夢中的世外桃源,同他那冷冰冰、灰蒙蒙的東宮全然不一樣。

或許這才是她向往的生活,平淡恬靜,與世無爭。這點,謝子鳴給不了,自己也給不了,也許那柳眠風,能給得了......

如此輾轉,便是一夜,待他回去時,衣袍已沾滿夜露。

清風還在叩窗,聲線悠長綿延。

奚鶴卿見戚北落不說話,知他又在胡思亂想,悶悶沉出一口長氣,恨鐵不成鋼。

揉了揉拳頭,正要過去敲打一番,長廊儘頭有一陣雜遝腳步聲朝著奔來。

王德善懷抱浮塵,滿頭大汗,腳底生風。

顧蘅跟在後頭,雙眼紅腫如核桃,抽抽嗒嗒直打哭嗝。

“殿下——太子殿下——”

長嚎打破此間靜寂,風聲驟然疏狂,壓在臂下的紙頁簌簌飛卷。

戚北落收攏思緒,望著來人,仿佛早有感應一般,手微微一顫,紫狼毫筆從指尖滑落,咯噠,在紙上狠狠劃下一道深痕。

*

顧慈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疾行的馬車上,雙手雙腳皆被繩子捆縛,嘴裡也塞了布條。

窗簾翻卷,田野的風光在車窗框裡迅速倒退。

馬車竟然已經出城,而駕車的人,正是謝子鳴!

車身搖晃得厲害,顧慈腦海一陣暈眩,倚靠著車壁,大口喘息,好讓自己從慌亂中勉強拽回點理智。

以謝子鳴現在的處境,想大搖大擺地走出帝京城門,是根本不可能的。

瞧他把車趕得這般匆忙,毫無章法,後頭定有追兵,且已經將他逼迫得無路可走,隻能選擇在這鄉間小道上繞行。

既如此,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讓謝子鳴的馬慢下來,拖延時間。

顧慈深吸口氣,使勁全身力氣,往車壁上撞。

謝子鳴聽見動靜,側身掀開簾子,往車廂裡瞥,譏笑道:“慈兒,你乖一些,翻過這座山,就再沒人能打攪咱們了。”

說完,他放下簾子,回身繼續駕車。

哪知顧慈突然從車廂裡頭滾了出來,拿肩膀推拱他,要把他從轅座上推下去。

謝子鳴手裡攥著韁繩,隻能騰出一隻手和她較量。

因著這幾日在小黑屋裡待太久,他身體委實欠佳,一時不察,差點讓她得逞。

咬了咬牙,謝子鳴鬆了韁繩,任由馬自己跑去,他則扛起顧慈,重新鑽回車廂。

因這一番掙紮,顧慈嘴裡的布條鬆落,束在腕上的繩子也被她掙開。她隻吐出嘴裡的東西,手還假裝被捆著。

“謝子鳴,你可知你今日如此做,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到時關押你的,可就不是東宮的黑屋子,而是北鎮撫司的詔獄。不單單是你,還有你的祖父、父母、兄弟,都會受牽連。定國公府不會輕饒你,東宮更不會。”

“你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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