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邀約自然是不能答應的, 否則某人不得當場活吃了她?
不等戚北落開口,顧慈就很果斷地拒絕了。
裴行知也不惱, 仿佛早有所料,聳聳肩, 淡笑著道了聲“可惜”,便沒再強求。
“今日山莊裡進了不少野味河鮮, 可供諸位解饞, 諸位若有什麼偏好, 亦或是什麼忌口, 都可提前說。”
“晚膳設在語冰榭, 四麵臨湖,風景乃山中一絕,岸邊設有畫舫。諸位若喜歡,也可提前過來泛舟遊湖。”
說完, 他躬身行禮拜彆, 隻是在轉身前, 朝戚北落勾了下嘴角, 神色挑釁。
戚北落不甘示弱,也還他一記冷眼, “難為表兄有心了。”
——就像裴行知不願尊稱他為“殿下”, 戚北落也一直順著顧慈的叫法,喚他為“表兄”,無時無刻不在強調自己和顧慈的關係。兩人就這麼暗暗較勁。
話音未落,他便很不客氣地撞了下裴行知的肩, 大步流星進門去。
雙手在背後緊攥成拳,青筋根根分明。
顧慈無奈地輕歎。
這個呆子該不會是屬木頭的吧,怎的一點就著?想追上去安撫,可又放心不下顧蘅。
眼下顧蘅和奚鶴卿關係微妙,加之她今日心緒不穩,倘若誤會還沒澄清,兩人再起衝突,那關係隻怕就真要走到儘頭了。
權衡良久,顧慈跺跺腳,還是跑去同顧蘅說話,全然不知,大門後頭的一株老槐樹下還貓著個人,雙目凶凶,直要在老樹皮上燙出兩個洞。
半片玄色袍角氣呼呼地飄在風中,而他的臉色,竟比衣裳還要黑。
山莊裡各處屋子早已安排妥當,顧慈和顧蘅同住一間小院,顧飛卿則挨著姐妹倆旁邊住。
相隔一片竹海,就是戚北落和奚鶴卿的住處。
裴行知則心安理得地住在主屋,儼然從一個不速之客,搖身變成此趟山莊之行的東道主。
瓔璣本被安排由奚鶴卿照看,可她本人卻還記得馬車上被無視的仇,死活不肯進屋。
奚鶴卿被吵得心煩意亂,要強行拎她進去,她卻一個漂亮的閃身,抱著小包袱顛顛跑去顧飛卿院子,死皮賴臉地住了進去。
一番簡單休整後,顧慈便匆匆趕去顧蘅屋子,幫她梳洗打扮。
“慈兒,我一直以為,你這雙手這輩子大概就隻會翻翻書,畫兩幅畫兒。真想不到,你也會侍弄脂粉的一日。”顧蘅攬鏡自照,驚喜萬分。
“原先,我也這麼以為來著。就這幾天,我稍稍打扮了下,他瞧過之後,好像還挺開心的,我就......”顧慈低頭撥弄篦子,抿嘴淺笑。
顧蘅從鏡中望去,但見她風鬟霧鬢,眼波盈盈,麵頰透著清淺的菡萏色,儼然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她不由恍惚。
自己的妹妹有多漂亮,她做姐姐的最清楚,且一向引以為傲,恨不得拉著顧慈滿天下炫耀。
隻是從前,顧慈這美太過清冷,她總覺少了點什麼。不想遇上良人後,這份清冷就如冰雪初霽,全心全意為那人綻放。
女為悅己者容,大約就是這意思吧。
也不知自己將來會不會也有這麼一日?
顧蘅撫著袖口的金銀線雙麵刺繡,眼前恍惚出現一個身影,心頭湧起一種難言之感。
*
月色升起,星光渡野。
莊內燈火一盞盞亮起,光暈大大小小,錯落點染在山間涳濛霧氣中。
眾人行過曲橋,入語冰榭落座,把酒酹月。
瓔璣累了一整日,到現在還沒睡醒,顧飛卿留下照看,兩人都沒來。剩下五人,彼此各懷心思,酒過兩巡,依舊無話。
尷尬又壓抑的氣氛無形地彌漫開。
小慈和蘿北受影響,乖覺地叼著自己的小碗,蜷縮在椅下,不竄不跳。
來之前,顧蘅已做好充分的準備,可現在瞧見奚鶴卿,她又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顧慈不停給她使眼色,她進退兩難,盯著麵前的酒盞,心一橫,抓起來一口悶下。
酒壯慫人膽,借著這酒勁,許多不敢宣之於口的話,應當就能說出來了吧......
這酒入口甘甜,顧蘅喝第一杯時還不覺有什麼。
豈料三杯下肚,她身子晃蕩兩下,便歪歪栽栽,軟靠在奚鶴卿肩頭。
奚鶴卿身子陡然一顫,酒盞晃出酒水,袖口的滾雲紋瞬間濡濕一片。
“喂,醒醒。”奚鶴卿聳了下肩,寒著嗓子道。
顧蘅不悅地蹙眉哼哼兩聲,繼續睡自己的。
奚鶴卿劍眉緊擰出疙瘩,伸手想推開她的腦袋,快觸及她發絲時,又停了下來,抬頭朝顧慈他們道:“喂,你們誰能管管她?”
顧慈低頭勤勤懇懇地吃飯,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戚北落和裴行知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侍奉在旁的丫鬟麵麵相覷,應聲上前幫忙,還沒碰到人,顧蘅就先鼓著粉嫩軟腮,甩動身子拒絕靠近。
忙活大半天,顧蘅還賴在奚鶴卿身上,展臂熊抱住,像是找著了窩,舒服地蹭了蹭他肩頭。
月色皎皎,芙蓉嬌麵鍍滿柔光。
平日風風火火的小姑娘,現在安靜下來,竟難得顯出幾分風嬌水媚的楚楚之感,夜風徐來,暗香幽浮,直熏胸臆。
奚鶴卿背脊繃得筆直,不由自主地不敢看她,接連灌下三盞酒,想將腹內那股燥熱澆滅,不想卻越燒越旺。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從今往後對她徹底死心,可臨到關鍵時刻,他還是不能置之不理。
“難不成真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奚鶴卿自嘲地牽了下嘴角,一口飲儘杯中殘酒,將人打橫抱起,送往她住處。
*
屋內並未掌燈,些許月光星芒透過半開的軒窗,在地麵投落一片霜白。
奚鶴卿將人輕輕放在床榻上,如釋重負地籲出口氣,在桌角留下一盞琉璃小燈,以免她夜裡突然醒來,不知自己在哪。
做完這些,他轉身要走,衣袖卻突然被拉住。
奶貓般的力氣,竟真將他拽了回來。
“又怎的了?”
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惱火,回頭,顧蘅正眉眼彎彎地朝他笑,嘴邊捏出兩顆淺淺梨渦。
他略略一個晃神,便醉倒其中,無法自拔。
可誰知下一瞬,顧蘅就毫無征兆地飛起一腳,直接將他從旖旎中踹了出來。
“水......我要喝水......”她裹著被子在床上打滾甩賴,又哭又鬨。
酒意讓她意識完全錯亂,全憑本能和習慣,對奚鶴卿發號施令。
“沒良心的,我剛才就應該把你丟湖裡去喂魚!”奚鶴卿磨著槽牙,撣了撣袍子上的小小腳印,繞過雲屏倒了杯濃茶給她。
顧蘅就著他的手,“咕嘟咕嘟”喝完,還打了個糯糯的飽嗝。
奚鶴卿短促一笑,將她一股腦兒塞回被窩裡,仔仔細細蓋好被角,“趕緊睡吧,彆亂蹬被子,山裡頭風大,你前幾日才剛剛鬨過肚子,可彆再著風寒。”
聲音柔和,似窗邊皎皎月華。
顧蘅拱著小腦袋,哼哼唧唧從被子裡鑽出來。奚鶴卿轉身要走,她忙抱住他的手,“你說要娶我,是不是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