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歲左右的婦人停下腳步, 轉身打量起謝琅,“哎,我是不是見過你, 瞧著怎麼有些眼熟。”
“這是我家。”謝琅指著北麵的房屋。
婦人恍然大悟, 連聲說,“瞧我的記性。人老了,不服老真不行。你就是三郎吧。”
“我是。您是?”謝琅隱隱猜出來了, 但他還不能確定。
“這是我姑。”
謝伯文從屋裡出來, “姑, 怎麼就你一個人來?”
“我一個人來,有的人還不高興呢。”
謝伯文下意識往四周看, “誰呀?”
“你!”婦人指著謝伯文,“彆以為我老眼昏花。你家旁邊突然多出這麼大一處院子,我一時沒敢認,問那邊的人這是不是伯文家,你轉身就往屋裡跑。是不是叫你媳婦把家裡的好東西藏起來, 把破爛全拿出來糊弄我?”
謝琅不禁暗呼一聲, 好聰明的女人。
謝伯文麵露尷尬, “沒有,沒有。”
“伯文哥家有什麼好東西?”謝琅一臉好奇地問。
秦紅走出來,“哪有什麼好東西。托三郎兄弟的福, 欠的賬還清,買了磚也就剩個過除夕的錢。姑, 外麵冷, 咱們進去。”
“我覺得也是。”謝琅笑道, “你家買毛驢的時候差點把全村借個遍,都想去找你姑借了。對了, 後來借了沒有?”轉向謝伯文的姑,眼中儘是好奇。
謝伯文開口道:“沒有。我姑家也沒什麼錢。姑,咱進去吧。”感激的看了謝琅一眼,就把婦人往屋裡請。
謝琅看著房門緩緩關上,搖頭笑笑,轉身看到拖家帶口往這邊來的女子,眼中一亮,“謝廣的姑母?”
“三郎兄弟?”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走過來,“你一人站在這兒做什麼?”
謝琅迎上去,指著謝伯文家小聲說,“你姑來了。進去就跟你大哥和大嫂吵吵,快去看看吧。”
“什麼?”女子拔腿就往東邊跑。
謝琅看向謝廣的姑丈,“你也快進去吧。我總感覺待會兒得打起來。”
“謝謝。”男人拎著東西大步追過去。
幾個孩子見狀,也慌忙跟上去。
謝琅見門關了開,開了又關,嘖一聲,進屋就喊,“謝小七,出來燒火。”
“做青菜?”小孩從他三個朋友屋裡跑出來。
謝琅掀開蓋在青菜上麵的草席,見青菜沒凍壞,“行,給你炒青菜。”
“三爺最好最好啦。我最最喜歡青菜啦。”小孩高興的伸手摟住金猴的脖子,“你喜不喜歡青菜啊?猴哥。”擔心金猴聽不懂,還指著西邊的菜地。
金猴給他個側臉,盯著掛在堂屋屋簷下的魚。
謝琅看到金猴的動作險些笑噴,“小七,放開你猴哥,讓它領著虎子和小狼上山打獵去。”
“現在啊?”小孩指著屋頂上厚厚的雪。這麼冷就彆去了吧。
謝琅:“沒事。它們的毛厚,擋風。身上又穿著我給它們做的衣裳,不冷。”
虎子九個月大,小黑狼八個月大,加上金猴,它仨想天天都能吃飽,必須得自己上山獵食。
“你把它們送到路口。”謝琅指著北麵,“否則我得殺雞。”
此言一出,小孩不勸了,衝他的三個朋友招招手,“跟我走。”
謝琅薅一把青菜,又把草席蓋上,就去屋裡燒熱水洗菜。
火剛點著,小七就回來了。
“去了?”謝琅問。
小七:“我跟猴哥說,三爺給它燉肉吃,它就去啦。”
“那等它回來,我就給它燉肉。”謝琅話音一落,聽到咣當一聲,連忙往外跑,“怎麼了?”
小孩扭頭看看,搖了搖頭。
“你沒聽――”
砰!
謝琅循聲看去,隻看到一堵青磚牆。
他家牆太高,擋住了外人的窺探,也擋住了他自己的視線,“一定是謝廣家。”
“三爺,柴火要掉啦。”小孩指著灶房。
謝琅扭頭往東,連忙跑進去把柴火塞進去,“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去哪兒?”小孩不關心彆人家的事,而且他很想吃青菜,以致於問話的時候連動都沒動。
謝琅:“謝廣家。我覺得打起來了。”
“打架?”
謝琅點了點頭。
小孩來了興趣,邊往外跑邊說,“我去看看。”
“彆跑太快。”謝琅連忙提醒。
“我知道,三爺,我長大啦。”
謝琅頓時想翻白眼,“還沒灶台高。你是長大了。膽子長大了還差不多。”
溫水即可洗菜。謝琅等鍋底下他剛才塞的那把樹皮燒完,把鍋蓋蓋嚴實,就往外麵去。
看到謝廣家門口站滿了人,謝琅很是擔心,“沒出什麼事吧?”
“小廣的姑母和她姑母吵起來了。”馮英走過來,好奇地問,“你離這麼近沒聽到?”
謝琅搖了搖頭,“應該是在屋裡吵的。你們怎麼知道?”
“我們剛才都在那邊。”馮英指著東南邊的烘乾房,“上次化雪的時候裡麵漏水了。剛才她們幾個在我家聊天,”指著不遠處的幾個女人,“說到烤乾房,我們擔心雪把屋頂壓塌,就拿著木鍁和掃把過來打算把雪掃掉。沒想到剛到那邊就看到謝廣的姑母和她姑母往東邊去。”
謝廣的爺爺奶奶在東邊住。
謝琅:“找謝廣的爺爺評理?”
“應該是。”馮英說著,見謝琅沒有過去的打算,“你身為裡長不過去看看?”
謝琅很想送她一記白眼,“清官難斷家務事聽說過沒?更何況我也不是清官。”見沒打起來,就衝小七喊,“過來。”
小孩沒動,“我想和小牛玩兒。”
“彆玩雪。”謝琅提醒道。
小孩點了點頭,“我不玩雪。雪冷。”
謝琅立刻轉身回屋洗菜。
離晌午還早,菜洗好放櫃子裡,謝琅就回堂屋繼續給金猴、虎子和小狼做衣裳。
城裡有賣衣裳的,謝琅不想找姚桂芝做,也沒必要自己做。但城裡沒有賣褻褲的。現在可以麻煩姚桂芝,等他滿二十歲,他請姚桂芝給他做,姚桂芝一準給他找媳婦。
為了將來著想,謝琅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終於縫出一件左右一樣長,針眼密集的馬甲,謝琅起來伸個懶腰,就聽到院裡撲通一聲。
謝琅連忙跑出去,看到院裡的東西,驚得張大嘴,無奈地指著他的三個“祖宗”,“你仨真行。哪天我死了,也是你們仨氣死的。”
大白虎一步跳到謝琅麵前。
謝琅嚇得後退兩步,“站住!虎子。”
大白虎停下來。
謝琅走過去把它身上沾滿了鮮血的馬甲扯下來,“我讓你們打獵,不是讓你們戲耍它們。”指著渾身布滿傷口的兩乳豬一麅子,“下次不準再這樣。還有你倆,給我過來。”
金猴磨磨蹭蹭過去就盯著謝琅,神奇的怪人,你打我,我不打你,但我會生氣噢。
“害怕我打你?”謝琅瞪它一眼,就把它的馬甲拆掉。接著是小黑狼的。
見金猴要往屋裡去,謝琅連忙說:“站住!”
翻出它仨的洗澡盆,就往裡麵注半盆溫泉水,隨即翻出他給它仨做的梳子,“過來!”
神奇的怪人,你瘋了啊。這麼冷的天,你讓我們洗澡?你還是不是人呐。
金猴瞪大眼睛看著謝琅。
謝琅直接衝大白虎招手,“過來!”
在大白虎眼中謝琅和小七就是它親人,他們不會,也不可能傷害它。
大白虎也不想洗澡,看到謝琅喊它,還是乖乖巧巧的在謝琅身邊坐下。
謝琅拿著麵巾沾一點水把它身上的血跡擦掉,就用梳子梳一下。反反複複不知多少次,謝琅累的手都酸了,才把大白虎收拾乾淨,“等著!”
進屋把大白虎的馬甲找出來給它穿上,“玩去吧。”拍拍它的屁股。
大白虎歡快的嗷一聲,嚇得養蠶裡的牲口趴在地上,嚇得正在吵架的人們停止下來,大白虎也找到了它親爹謝小七。
謝廣看著被嚇住的幾人,故意問:“怎麼不吵了?”
“老虎下山了!”謝伯文的姑母吼道,“你沒聽見?”
謝廣點頭,“聽到了。”
“那還不快跑?看我乾什麼?跑啊。”謝伯文的姑母說著就往外跑。
謝伯文歎了一口氣,攔住她,同她解釋一遍老虎的來曆。見她不信,就指著外麵,“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婦人到門口,就看到老虎背上趴著一個小孩,老虎身邊還圍著許多小孩,頓時目瞪口呆,“那,那不是老虎吧?”
“是的。謝三郎家養的。”謝伯文道,“他現在是裡長,他不準我們教外人做乾油皮,我們敢偷偷教,惹怒他,白虎神獸會降罪於我們的。”
婦人張張口,艱澀道,“那真不是大狗?”
“他家還有一個金色的猴子和純黑色的狼。”謝伯文道,“它仨向來喜歡在一起。那倆沒出現,肯定和謝三郎在一起。等一下該出來了。”
婦人還是不信,在門口站有半個時辰,看到金色的猴子和黑色的狼,還跟做夢似的,“謝三郎不是人吧?”
“當然是人。”謝伯文道,“他心好,金猴才在他家住下。因為他心好,運氣也好。我去打獵,十次頂多打到三次。他去打獵,運氣好的時候獵到成年的公鹿,不好也能弄到幾隻兔子。最近天冷,我們沒往城裡去,他家的皮毛都堆成小山了。”
小山是假,大大小小幾十張是真的。
托大白虎的福,不知該如何應對難纏的親戚的村民福至心靈,不約而同地把謝琅推出去。
此時的人特彆信鬼神,他們長這麼大隻聽說過圈養野獸,從未聽說過散養,野獸還不傷人的。以至於不想信也不得不信,謝家三郎是白虎神獸看中的人。
申時左右,謝琅正在院裡用簡易的灶和陶甕給他三個“祖宗”燉乳豬的時候,他家門口熱鬨起來。
謝琅隻聽到人聲不見人進來,忍不住感慨,這群笨蛋終於學聰明了。
蓋上鍋蓋,謝琅指著猴子,“還沒熟不準吃。”又指著虎子和小狼,“看住它倆。”才往外走。
打開門一看幾十口,謝琅嚇一跳,“天捅破了?”
“天沒破。不過咱們養蠶裡的天快塌了。”
謝琅轉向說話的人,睨著他,“這是盼著我早死,還是盼著我早死呢?”
“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說你是咱們養蠶裡的天。”
謝琅氣樂了,“原來在這裡等著我。究竟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