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兄弟也好好聊聊吧。”
這段時間下來，徐前進的心態平和了許多，麵對曾經敵視過的宋辰，現在也能心平氣和地講話了。
他知道了，用孩子來分散他注意力的主意是宋辰給他媽出的。
說實話，對於宋辰的人品，徐前進是佩服的。
現在插手他的事其實很容易吃力不討好，可他媽上門求了幾句，宋辰還是答應幫忙了，明明以前他還沒成家的時候，他和他媽都在外說過他壞話，麵對一大爺他們之前幾次對他的設計，他和他媽也沒有想過要幫他。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困難，徐前進終於明白自己跟宋辰差在哪兒了，他比宋辰缺了幾分高尚的品德。
徐前進抱著幾個兒子回房間，還喊著宋辰一塊進去。
有些問題，他不想當著他媽的麵問。
其實現在徐前進還是有點迷茫的，他需要宋辰這個過來人幫他答疑解惑。
“辰兒，坐。”
房間裡最寬敞的是那張大床，可徐前進再缺心眼也不會讓宋辰坐他和他媳婦的婚床上，他搬來兩把椅子，和宋辰麵對麵坐在床邊，至於三個兒子被他抱到了床上。
“我……”
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前進哥，你想問我怎麼把心態擺正對吧？”
宋辰一眼就看出來他想問什麼了。
徐前進為難地點了點頭，然後咬了咬牙，終於問出口。
“我一個大男人，居然讓媳婦養家，你說時間一長，你嫂子心裡會不會看不起我。”
比起外人的指指點點，徐前進更在意的其實是妻子的想法，以前他在家裡說一不二，可現在不賺錢了，總覺得矮了他媳婦一頭，這也讓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媳婦。
“前進哥，你以前養家的時候，是不是看不起嫂子啊？”
宋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又拋回一個問題給他。
徐前進臉一紅，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真實的答案讓他心虛。
以前還是家裡頂梁柱的時候，徐前進覺得這個家裡最累的人就是他，賺錢的事不用他媳婦操心，家務活還有他媽幫忙搭把手，趙雪茹嫁給他，顯然是享福了。
可等自己經曆了趙雪茹以前的生活，徐前進才知道自己當初的想法多混賬。
其實顧好一個家，一點都不容易，光是帶三個鬨騰的孩子就讓他心力交瘁了，可之前他媳婦不僅要帶孩子，還得做家務，徐前進心裡清楚，他媽對待他和對待雪茹的態度絕對是不一樣的，現在他媽幫他乾了所有家務活他都覺得累，那之前的雪茹呢。
又要乾活又要帶娃，還得應付他媽的磋磨，她的日子真的輕鬆嗎？
“我明白了。”
徐前進深吸一口氣。
其實就是他自己看不起曾經的妻子，所以現在角色互換，他才自卑地覺得妻子也會瞧不起他。
他一直居高臨下，以審視地姿態在俯瞰著其實對家庭的付出一點都不小於他的妻子。
他心疼他的母親，卻沒想過，妻子也是他兒子的母親，曾經這個家不是靠他一個人的努力撐起來的，他們每個人都很辛苦。
徐前進意識到，自己應該和妻子敞開心扉好好談談了。
解開心結，徐前進的心情更加開闊。
而床上的三個胖小子這會兒又和好了，忘了剛剛的不愉快，在床上推來推去，滾來滾去，玩作一團。
這下子，醜寶不樂意了。
嗚嗚嗚呢，怎麼不嗚嗚嗚了。
“哇哇！”
她拍著爸爸的胳膊吸引幾個小胖子的注意力。
“哇！”
柔軟無力的小胳膊推著爸爸拿著奶瓶的那隻手，似乎是想要把奶瓶推向正看著她的徐大寶。
“給我吃哇。”
徐大寶看著透明奶瓶裡乳白色的液體，想到了之前爸爸給他泡過的麥乳精，頓時口水又泛濫了。
他想也不想，就撐著床板站了起來，蹬蹬蹬小跑著要來拿走宋辰手裡的那個奶瓶。
“這是你小妹妹的奶粉，你不能喝。”
徐前進趕緊製止了自己的兒子，這年頭奶粉比麥乳精更金貴，恐怕宋家的奶粉也不多，給自己閨女喝都不夠呢，怎麼可能給他喝。
“妹妹給我的！”
徐大寶好了傷疤忘了疼，霸道脾氣又上來了，見爸爸用胳膊擋著他，直接對著他那條手臂拳打腳踢。
“我看你是皮又癢了！”
徐前進之前的心平氣和再一次破功，他左看右看，拿起一旁放在櫃子上的雞毛撣子，拉下小胖子的褲子把他摁在床上，又是一頓痛揍。
“嗚嗚嗚——”
小胖子太委屈了，怎麼又是他挨打呀。
小醜寶滿意了，抻著腦袋嘬著奶/嘴，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用小胖子挨打的畫麵配奶。
看著這一幕，宋辰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
彆以為他這個親爹不知道她的霸道脾氣，壓根不可能跟彆的孩子分享她的奶瓶，平時梅子給她喂奶的時候，她喝著一個占著一個，好像彆人會搶她口糧似的（醜寶歪頭：你不會嗎？）。
也就是她不愛哭鬨，逢人就笑，加上長著一張很具欺騙性的漂亮臉蛋，讓彆人都覺得她是一個讓人甜到心裡去的小娃娃。
宋辰心裡咯噔一下，他這閨女，怎麼也不像好人啊。
******
夜晚，趙雪茹和丈夫躺在床上。
平日裡老大和婆婆睡，兩個還沒斷奶的小兒子睡在他們屋裡，方便半夜喂奶。
但是今天破天荒的，丈夫讓婆婆把兒子抱走了，說是等會兒再去抱回來。
趙雪茹意識到，丈夫應該有什麼話想說，所以特地支走兩個隨時都可能會哭鬨的孩子。
有些話準備說出口的時候很難以啟齒，可真的說出一個開頭後，後麵的話一股腦兒就會跟著一塊蹦出來。
其實坦誠一些，沒有那麼困難。
趙雪茹聽著丈夫剖析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心路曆程，眼淚嘩嘩就流下來了。
聽到丈夫說以前總覺得自己特彆了不起，在這個家裡付出特彆多，甚至還覺得她在家是享福的心態時，趙雪茹先是生氣難過，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因為她曾經的心態也不對。
現在她代替丈夫去軋鋼廠上班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工人的工作，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即便她在看似最清閒，油水最豐厚的後勤處。
趙雪茹從來沒想過隻有區區十幾個人的辦公室都那麼複雜，誰是主任那一派的，誰和副主任要好，誰家有個親戚在XX單位，誰脾氣火爆，一句話沒說對就能對你撩爪子……
趙雪茹原以為自己的初中學曆並不算低，可辦公室裡基本上都是高中生和中專生，麵對以前從來沒有處理過的工作，手忙腳亂之餘，她還充滿了對自己能力的懷疑。
每天她都要花很多很多時間學習，還得分心思在辦公室的人際關係上，因為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她都得罪不起。
她看似隻是在白天上班，可晚上回到家，想著今天沒完成的工作，想著明天又要應付的麻煩的同事，她隻覺得心力交瘁。
趙雪茹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她總是抱怨丈夫不如宋辰體貼，總想著他為什麼不能抽出一點時間哄哄自己，其實他每天在工廠刻苦鑽研技術，晚上還要聽她絮絮叨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讓他幫忙斷她和她媽之間的官司，他應該也覺得很累很累。
曾經他們都抱怨對方不夠好，可現在互換了位置，才突然理解，其實在一個家庭裡，每一個角色都很不容易。
繼徐前進之後，趙雪茹也說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這一晚上，房間裡的燈都沒有熄滅過……
徐前進終於從家裡出來了，現在他會在院子裡帶孩子玩耍，會像以前那樣和院子裡的人聊天說話。
一大媽他們私底下都說，徐家這個兒子，這次是真的走出來了。
******
三年後——
白鐵剛坐在輪椅上，用手推著輪子往外滑。
院子裡正聚在一塊聊天的幾位長輩，他都跟沒看見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句。
這些年他身體越來越差了，多走會兒路都喘得慌，白寡婦不知道從哪裡給他弄來了一輛舊輪椅，拿去修車鋪修理一番後勉強也能使用。
“白家算是真的不行了。”
看著白鐵剛離開的背影，一大媽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感慨著。
白寡婦現在還沒打消讓白鐵剛娶個媳婦，給她生一個大胖孫子的想法，可白鐵剛現在這身體，真的還能讓女人懷上嗎？
按照一大媽他們的想法，白家現在這樣，純粹就是母子倆自己作出來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條件，還對女方挑三揀四，但凡腦袋清醒一些，幾年前就給白鐵剛娶上媳婦，沒準現在早就抱上孫子孫女了。
現在倒好，幾年前看不上帶著孩子的寡婦，現在還求著另一個帶著更多孩子的寡婦嫁過來。
“白寡婦也是想不開，照我說，就鐵剛這身體，她還不如直接把老白留下的工作給賣了，換筆錢，母子倆吃點好的，鐵剛那小子……白寡婦手裡也能剩下點錢養老。”
未儘之意，是覺得白鐵剛可能活不了幾年了。
現在娶個寡婦進來，把工作讓給她，如果白鐵剛死了那寡婦還沒懷上白家的孩子，到時候白寡婦恐怕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她一個半條腿踩進棺材的老太太，怎麼對付年輕力壯，還帶著幾個半大孩子的兒媳婦呢。
不過大家背地裡嘀咕，卻從來沒當著白寡婦的麵這麼說過。
這些年白寡婦母子倆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看人的眼神都讓人覺得瘮得慌。
明明大夥兒給他們捐了不少錢不少糧，可他們母子倆看著他們的表情卻像是在怨恨他們給的還不夠多一樣。
雖然幫他們母子的一部分人確實也是想借著這個行為刷一點好名聲，動機不太純，可東西實打實給了，白家母子也確實得到幫助了呀，怎麼幫人還幫出錯來了。
他們又不賤，人家不但不感激你還恨你給的不夠多，這種情況下，接濟白家母子的人自然也越來越少了。
白鐵剛一邊咒罵著院子裡的那些人，一邊艱難推動著許久沒上油的輪子，廢了好大功夫才來到約定好的公園。
那個和他相看的寡婦，這會兒已經等著了。
“你就是白鐵剛吧。”
對方也直接，上來就說了自己的條件。
“我帶著五個孩子，結婚後我去廠裡上班，孩子就靠這份工資養著，平日裡你媽要幫我照顧幾個小的，要是將來我倆有孩子了，這份工作留給那個孩子，要是我沒懷上，那就讓我大兒子接班，我可以讓他跟你改姓白，將來給你們母子養老。”
女人沒說，其實她早就上環了，根本不可能懷上，這份工作她打定主意要留給自己的大兒子。
她挑剔地看著眼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嚴重懷疑即便自己沒有上環，對方也沒辦法讓她懷孕。
麵對她的直白，白鐵剛很是悲憤，自己居然要和這樣粗俗醜陋的女人結婚。
女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要求，白鐵剛的意識早就已經放空了。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白鐵剛整個人就跟發病了一樣，渾身顫抖起來。
“誒，你怎麼回事，不會是羊癲瘋吧，這跟我可沒什麼關係啊！”
邊上的女人被嚇到了，之前聽介紹人說他身體不好，可不知道他還有這個毛病啊，要是他死了，他那個寡母會不會找她麻煩啊。
女人緊張地環顧四周，見沒有人，趕緊跑了，她可不能讓一個麻煩纏上。
在她跑掉後不久，白鐵剛總算冷靜下來，他也顧不上那個半路跑掉的相親對象，跟著了魔似的，推動著輪子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
距離白鐵剛相親又過去了幾天，院子也沒聽到後院有什麼動靜，大家懷疑白鐵剛這一次相看，恐怕又失敗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看不上誰。
但奇怪的是，這次相親失敗後，白寡婦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就在昨天，白寡婦宣布了一個大消息。
她準備回趟老家，從遠親那兒過繼一個孩子到白鐵鋼的名下，以後就由這個孩子給她養老。
這個消息得到了張滿多他們這些管事大爺的讚同，在自己沒有孩子的情況下，親戚的孩子不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嗎，比起養那些寡婦帶來的孩子，還不如直接過繼一個同宗的男孩呢，好歹還有一點血緣關係。
大夥兒都納悶，白寡婦怎麼突然就變聰明了。
不等院子裡的人弄清楚到底是誰給白寡婦出了這個主意，第二天一早，白寡婦就直接把孩子領回來了。
五六歲的小男孩，看起來和徐家的大寶差不多年紀，不過他比徐大寶瘦多了，眼神也沒有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純粹，一進院子就滴溜溜四處打轉，讓人怪不舒服的。
也不知道白寡婦為什麼要選這樣一個孩子，難道是因為同類相吸？
仔細一看，這孩子算計人的眼神不就跟白寡婦如出一轍嗎。
“爸爸！”
正當大家打量著白寡婦過繼來的小男孩時，一聲清脆的呼喊從遠處傳來。
隻見一個皮膚雪白像棉花糖一樣的娃娃從院子外跑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連串小男孩。
小姑娘小小一團，院子外的門檻對她來說還有點高，她的兩隻小手撐著門檻，然後側著抬腿跨了過來。
嘴上還喊著“嘿咻嘿咻”，這是為自己加油鼓勁呢。
為首的是宋家的小醜寶，她現在有大名了，叫做宋妍，不過院子裡的人還是喜歡親昵地喊她小名。
至於她身後跟著的那一連串小男孩則是同院徐家的孩子，老大徐大寶和他那一連串弟弟。
也不知道為什麼，徐大寶比醜寶還大三歲呢，可在這個大院子裡，所有的孩子都隻聽從醜寶一個女孩兒的話，在外很霸道的徐大寶也不例外，在這個比他還矮一個頭的小妹妹麵前乖的像隻小貓咪。
明明醜寶那麼可愛奶萌，像顆小軟糖。
白寡婦帶來的那個小男孩看見年畫娃娃一樣的小醜寶頓時眼睛一亮，接著又看向醜寶身後的一群小男孩，眼底閃過一絲貪婪。
宋辰注意到了他的這個表情，皺了皺眉。
這不是一個正常孩子該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