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溫默醒來時才不到六點,感覺身旁熱乎乎的,轉頭一看,修重昨晚竟然沒回去,還厚顏無恥地賴在這裡睡。
長發淩亂得像副水墨畫,每一根發絲都自帶美感。
溫默看呆了。
現在這個時間去晨練還早,不如趁修重睡著正乖,先畫一副。
畫板放在修重那邊的床頭櫃上,想要拿得下床繞一圈。
溫默看看畫板,又看看還沒醒的修重,悄悄伸腿跨過去。
床墊突然下陷,修重瞬間清醒,看到跨著腿壓在他身上的溫默,差點以為自己又出現了幻覺。
“……”
這小子趁他睡著想乾什麼?
見溫默收回手,修重立刻閉上眼裝死。
感覺到身上的人挪開了,很快傳來筆尖劃過紙張發出的沙沙聲。
修重:“……”
原來隻是畫畫啊。
白高興一場。
兩人晨練結束後,虎頭阿茲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浮清坐在餐桌旁,正在看著網絡電視。
見他們過來,浮清問:“幾點出發?”
“9點左右。”
修重拉開椅子坐下,“你有頭緒了?”
“沒有。”
浮清剝著手裡的水煮蛋,麵色深沉,“那個基因中心的位置不在4區,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查到領養記錄。”
聽到這話,修重抬眸看過去。
“你的孩子是體外培育的?”
浮清:“工作太忙,實在辦法,沒等孩子出生又被抓了,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修重半垂著雙眸,掩蓋眼底的情緒。
“那他叫什麼?”
浮清:“還沒起名字呢,不過基因中心有登記的記錄。”
修重淡淡地應了一聲,突然有些失望。
他本以為浮清是在孩子出生後被抓,被迫父子分離,可現在看起來並不是。
在這個omega眼裡,工作比孩子重要得多,甚至連去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吃過早飯不久,池樹老金他們相繼趕過來。
見池樹扛了一大包的肉乾和調味料,連走路都不利索了,老金伸手幫他提過來。
“這是啥?”
池樹揉揉發酸的脖子:“我爹媽說要好好謝謝修哥和小默,非要我扛過來。”
很快,老包也來了,扛了一袋的大米,苦不堪言。
“彆提了,我老爹死活要我扛過來,就怕我們餓死在獵區。”
修重上樓換了一身外出的衣服,穿戴背帶槍套,把槍和彈匣放進慣用的位置,軍刀固定在腿袋和腰後,戴上皮質手套,手指抓握了幾下適應這束縛感,提上皮質外套下樓。
梧州到新洲的距離不算太遠,三個小時就到浮清老家雁林了。
看到窗外熟悉的街道和房屋變得破敗不堪,浮清突然深切意識到他的時間真的遺失了整整十八年。
經過一處,浮清讓修重停下。
修重踩下刹車,透過內視鏡見浮清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也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
在巨型植物的包圍中有一座占地麵積上千平的花園彆墅,和旁邊的高樓和塔樓比,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相比起溫默家的冷硬,這棟彆墅結構線條和用材上柔和一些,更有家的感覺。
不過在變異生物的折磨下也已經破敗不堪,蔓藤貫穿了天窗和大門,外牆幾乎有一半被它們吞沒。
“要過去看看?”修重問。
浮清怔怔地看著已經荒廢的家,聲音很低:“不用,看完孩子回來再說。”
浮清說的那家基因中心位於雁林和歸雁兩個城市交界,現在已經規劃到了3區,但位置很偏。
快到3區出入口時,修重在路邊停車。
“怎麼了?”溫默不解。
“得做點準備。”
修重看向後座的老金,“你帶辣醬了吧?”
“帶了。”
老金摸不著頭腦。
這次出門,老婆給他塞了三瓶自己做的辣醬,他還沒拿出來過呢,修重怎麼知道的?
而且問這個乾什麼?
修重猶豫了整整一分鐘,沉重道:“拿過來。”
溫默看著他,一臉“你沒事吧?”的表情。
專門停下車,就為了吃辣醬?
老金把珍藏的辣醬拿了一罐出來,有些肉疼。
“省、省著點啊。”
辣醬還沒開封,車廂裡已經辣味超標了。
溫默捂著口鼻,立刻打開換氣淨化係統,挨著車門躲得遠遠的。
修重開了瓶蓋聞了一下,感覺自己的天靈蓋也掀開了。
半天才找到一根最小的,憋著氣直接塞進嘴裡。
到3區出入口,車子被守衛軍攔下來檢查。
“司機把手伸出來。”
老金和老包分彆開著皮卡和大黃,搖下車窗伸出手。
要核對駕駛員的身份信息,還要打開所有車窗檢查車裡有無危險物品。
老金和老包一個有獵人經驗一個是曾經大學的護衛隊,都安全通過了檢查。
守衛軍探頭將車內的人一個一個看過去。
“後座靠窗那位,把你的口罩摘下來!”
修重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異常:“我這兩天感染了病毒性感冒,不太方便。”
守衛狐疑地多看了他兩眼,招手讓另一個同事也過來。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不配合檢查就不能進去!”
餘光見這邊的車窗外也來了個守衛軍,修重又咳嗽了幾聲,眼神毫無波瀾。
“那要是傳染給你們,可不要找我負責。”
守衛軍:“快點!”
修重勾住口罩的邊緣,慢慢往下拉。
車輛旁的守衛軍盯著他,搭著配槍的手緊了緊。
口罩下是滿臉的紅腫和密密麻麻的水痘,還有厚得往外翹的嘴唇。
溫默餘光掃了一眼,麵無表情地移開。
他發誓,這絕對是他見過的修重最醜的樣子。
“哈啾——!”
修重打了個噴嚏,抽了張紙巾擤鼻涕,“咳咳咳……咳咳!”
守衛軍噫了一聲,嫌棄地往後退。
這看起來何止是感冒,簡直跟中毒了差不多。
“好難受。”修重順勢靠到溫默肩頭,又是一陣咳嗽,“我是不是快死了嗚嗚……”
溫默冷眼看向窗外:“還沒檢查好?再搞下去我們都要被他傳染了。”
守衛軍互相對視了一眼。
離修重更近的守衛軍皺著眉伸儀器過去。
“手伸出來。”
修重慢吞吞地擼起袖子,把長滿了紅點的手伸出去。
“臥槽!”
守衛軍掃了一眼,逃命似的跑了,“行了,進去進去!”
老金升起所有車窗,一腳油門開進了3區。
修重扯下口罩,鬆了口氣。
如果沒猜錯的話,張程恐怕還在找他。
他連著兩次從13號基地逃脫,張程的這口氣沒這麼容易咽下去。
當年他報名從軍是在新洲,對方想要抓他又不想驚動太多人的話,必然會找借口讓新洲守衛幫忙。
“你怎麼吃個辣椒吃成這樣?”
溫默看看他發紅發腫的臉,說不上是心疼更多,還是嫌棄更多。
修重:“我對小米辣過敏。”
他流浪多年又常年混在獵區,幾乎沒有他不能吃不敢吃的東西,但偶然有一次吃了一口老金的辣醬,結果腫成豬頭。
溫默皺眉:“你知道過敏還吃這麼多,萬一毀容怎麼辦?”
修重偏頭看著他,隨口問:“你就隻在乎我的臉啊?”
溫默張了張嘴,撇開臉不忍直視:“快把口罩戴回去。”
修重:“……”
連反駁都不反駁嗎?
浮清從副駕駛探身過去,查看修重手上的紅疹。
“問題不大,晚點去我家打一針就好了。”
修重抬眸:“你那些藥放了十八年,還沒過期?”
浮清:“……”
把這事忘了。
修重:“我謝謝你啊。”
浮清:“…………”
繞過繁華的街區開向郊區,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四周有不少被破壞的建築沒有得到修複,修重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
“到了。”
老金看看導航,指向馬路斜對麵,“應該就是那裡了。”
眾人看過去。
那裡有一棟白色大樓,陳舊的外牆上有個半徑足有十米長的圓形豁口,巨屏也是支離破碎的狀態。
除此之外,門窗緊閉,大門口不遠處堆滿了垃圾,似乎還有流浪漢在那裡紮營。
修重看向浮清:“確定是那裡?”
浮清臉色凝重:“確定。”
調頭後,他們在路邊停了車。
浮清第一個打開車門,急急忙忙地走向基因中心的大門口。
門上落了很厚的一層灰,大廳內一片廢墟,根本不像還在運營的狀態。
浮清猛地拉了幾下門,又用身體去撞,被池樹製止。
池樹:“教授,你先彆著急。”
“我怎麼能不著急?”浮清慌亂地看向修重,“你有沒有辦法?”
修重抽出柯|爾特1911,對著鎖眼扣下扳機。
砰得一聲響伴隨著飛濺的火星,他抬腳一踹,門應聲打開。
地麵和牆上有不少爬藤植物留下的痕跡,看起來這裡曾經被變異生物入侵過,那些變異植物被軍隊清理了,卻沒有修複這棟樓。
浮清跑到升降梯前猛按了幾下按鈕,見沒反應又迅速轉身跑進樓梯間。
讓老包和老金保持警戒,修重跟著浮清跑上了樓梯。
溫默看著他離開,轉身觀察其他地方。
“哥,我們不跟上去嗎?”池樹問。
“跟去乾什麼?”
溫默朝破敗的前台走,“不用看也知道結果了。”
跑到第十二層,浮清已經快喘不上氣了。
休眠了十八年,他的體能還沒恢複。
修重跟在他身邊,不動聲色道:“在幾樓,我去幫你看。”
“不用。”
浮清撐著膝蓋,大口喘氣,“我要親手接寶寶回家。”
修重:“你覺得它還會在這?”
浮清:“我隻能從這裡開始找。”
修重張了張嘴,想說為什麼當初不珍惜,現在又回來找?
不過就是顆受精卵,沒有生養過,哪來的感情?
其實孩子怎麼樣了都無所謂,隻是過不了自己良心的這一關吧?
無數反駁的,甚至帶著惡意的話在修重耳邊循環往複,可話到嘴邊,他還是咽了回去。
他很清楚,這隻是在遷怒。
這些話本應該問他兩世都沒見過,還沒出生就拋棄他的親生父母。
浮清至少回來找了,他的父母可能連找都沒找過。
到二十二層,浮清劇烈咳嗽了幾聲,扶著牆雙腿發軟地朝育嬰室走。
“我記得房號是2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