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中心的育嬰室放置著人造子宮設備,所有嬰兒會在類似子宮被叫做囊的容器裡長大,直到各項指標達標,就會通知父母安排出生的事宜。
所謂的出生,也不過就是把嬰兒從容器裡取出來而已。
修重跟著他走,視線掃過通道兩邊的門牌號。
見浮清這麼堅持,他突然也開始變得期待。
2230……2236……2238……
離得越近,浮清速度越快。
繞過一個拐角,修重一把拉住他往後扯。
一陣過堂風呼嘯而過。
在他們麵前不到一米外,整個樓體都沒了。
修重掃了一眼,確定這就是在門外看到的豁口。
“怎麼剛好是這裡……”
浮清扶著牆,無措地看向四周。
因為豁口的位置在育嬰區,豁口的邊緣還懸掛著一些囊,底部的廢墟裡似乎能看到一些細小的骨頭。
浮清腦子嗡嗡作響,幾乎站不住。
經曆的事太多,已經很少有什麼能觸動修重,可眼前的一切卻讓他心情異常沉重。
密密麻麻的囊就像蜂巢,裡麵的孩子悄無聲息地長大了,又悄無聲息地走了,似乎誰也沒在乎過那幾兩肉。
浮清慌忙轉身往後跑,嘗試了幾次後,撞開了2230的門。
一個育嬰室最小得有三百平,可以容納一千兩百個囊。
在基因中心被廢棄的那一刻起,這些囊就停止運作了。
進門右側牆壁上有個控製麵板,對應了所有囊的編號,記錄著每個嬰兒的所有信息。
浮清站在一排囊前,對修重伸出手:“軍刀借我一下。”
修重猜到他要做什麼,還是抽出軍刀放到了他手裡。
浮清從邊緣把囊劃開,立刻從裡麵散發出了一股腐爛的屍臭味。
仿真羊水早就已經乾了,隻在底部留下一片乾巴黑紫的肉和幾塊碎骨。
好像力氣瞬間被抽空,浮清幾乎站不穩:“為什麼不帶他們一起走?!”
修重皺著眉又劃開了幾個囊,無一例外都看到了一些碎骨。
“不足月的胎兒,除非親生父母自己來接,在緊急避難中,是允許不救的。”
隻有出生的嬰兒才可以算做一個“人”,這些都不過隻是“肉”而已。
“那要是足月已經出生的呢?”
浮清眼神一閃,激動道,“你幫我查查這裡是什麼時候廢棄的!”
修重打開終端,剛好溫默發了視訊過來。
溫默:“怎麼樣,有發現?”
修重:“沒有。”
一樓,溫默看著虛擬屏上的公告:“我連接了這家基因中心的控製係統,還殘留了一部分數據。”
“有沒有顯示他們是什麼時候遷移的?!”浮清幾步走過去,大聲問。
溫默:“3031年11月3號,因藤類植物破壞了建築外立麵,損傷程度過大,被迫轉移。”
“有沒有提到嬰兒的處置?”修重問。
溫默繼續往下看:“所有即將出生的嬰兒,全部通知家屬認領,無人認領的送往歸雁福利院暫時收養,剩餘不足月的胎兒無能力轉移,全部放棄。”
“3031年11月?”
浮清心跳得很快,掰著手指一遍遍的數,“4月,5月,6月……”
數到11月總是隻有八個月,浮清又重新數,眼裡的光消失了。
“怎麼會……隻差一個月!”
看著他崩潰,修重和溫默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種時候,似乎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2245育嬰室被毀了,連帶著所有關於孩子的信息也無法再查詢到。
彆說找到孩子,現在連它存在過的痕跡都徹底沒了。
從基因中心出來,浮清坐在車裡,徹底沉默。
其他人知道他不好受,也不敢貿然安慰。
修重搭著方向盤,透過內視鏡看向浮清。
“接下來去哪?”
過了好半天,浮清像是才聽到,聲音很低:“我想回家一趟。”
這個點過去,怕是晚上沒辦法回到3區休息了。
修重啟動車子,平穩地開出去。
這種結果,在看到基因中心廢棄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就算是出生的嬰兒,在那種需要緊急避難的情況下,死亡率也是極高。
也許在囊中無知無覺中死去,反而是一件好事。
彆墅花園外的大門早已腐朽,大黃一撞就整個倒了。
車子停在彆墅院門前,浮清默不作聲地下車,推門進去。
“這裡很危險,彆亂走。”修重提醒了一句。
浮清頭也沒回:“這裡是我家。”
晚上大概率是要在這裡紮營了,老金和老包抄上家夥去屋內巡查,池樹想說什麼,又覺得很多餘,轉頭追了過去。
溫默繞過車頭和修重並排靠著。
“他休眠的時間是十八年零六個月,在那個基因中心遷移之後。”
是被抓了之後過了幾個月才被休眠,還是當時沉迷工作完全忘了接孩子,修重不想再思考這些問題。
無論浮清的孩子怎麼樣,都跟他沒關係。
“過一晚上就忘了。”
修重對他抬抬下巴,“走吧,去看看。”
就像浮清之前說的,這個家確實裝修得不錯,簡約大氣處處透著用心,連地上沾滿泥土的陶瓷碎片都能看出價格不菲。
不過再怎麼用心,現在也是廢墟了。
從滿是玻璃渣子的旋梯走到二樓,斜對麵是書房,散發著濃重的黴味。
修重隨意地從地上撿起一本書,紙張腐爛,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看起來像是醫學文獻。
溫默對這種臟兮兮的地方實在沒什麼興趣,可修重進去,他猶豫了片刻,也跟過去。
“和我爸爸的書房很相似。”
溫默掃過書架上那些發黃破敗的書籍,“連書都差不多。”
修重:“畢竟是一起研究的同事。”
腳底突然踩到什麼,修重撥開野草,用軍刀的刀尖挑開泥土,看到了一個埋在下麵的相框。
相框隻有兩個巴掌大,照片裡,浮清小腹隆起,一手貼著肚子,一手勾著另一個男人的手,笑著依偎在對方肩上。
可惜植物根係從縫隙裡鑽進去,把照片弄壞了,看不到男人的臉。
修重再次看向浮清的肚子,陷入沉思。
“找到什麼了?”溫默在他身邊蹲下,“照片?”
修重把相框偏向他:“你說這個肚子得幾個月?”
溫默:“……你問我?”
修重看看他和自己同款迷茫的表情,拉著人起身出去找老金。
“幾個月?”
老金盯著照片來來回回比劃了幾下,“少說得六個月吧?”
修重和溫默對視了一眼。
體外培育一般在懷孕後前三個月就會移植,一來對身體的傷害降低到最小,二來胎兒也能更適應體外環境。
超過五個月就不建議再移植。
為什麼浮清要中途把孩子轉移出去?
雖然這個問題和修重無關,但他莫名地想知道,很想知道。
餘光見修重又開始發呆,溫默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試探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可還沒握住,人就先跑了。
修重心裡全是疑問,根本沒注意到溫默的小動作,二樓走了個遍沒發現浮清,又上了三樓。
隱約的響聲從左側傳過來,修重反手抽出軍刀,放輕腳步緩緩朝那邊走。
走出幾步後,他腳步一頓,把軍刀收了回去。
這個聲音不是彆的,是浮清壓抑的哭聲。
眼前出現一扇卡通的房門,畫著Q版的機甲。
房間內的裝修畫風突變,花裡胡哨的,從黴斑和青苔中隱約還能看到牆麵上畫的圖案。
地板上鋪了軟墊,大大小小的玩具撒了一地,從機甲到玩偶都有,最大的玩偶得有四米長,靠在落地窗前,已經長草了。
房間一側放著一個嬰兒床,上方懸掛著一個花裡胡哨像風鈴的東西。
浮清靠著嬰兒床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已經滿臉淚痕。
“隻差一個月……為什麼……爸爸隻想要你活著……為什麼連這麼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修重站在門口,拿著相框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是不是他猜錯了?
浮清可能比他認為的,更愛他的孩子。
樓梯口,溫默遠遠看著修重,等回過神準備轉身下樓,突然見修重朝旁邊退了兩步。
浮清紅著眼走出來,無視他們倆,走向走廊右側。
見修重跟過來,溫默壓著聲音:“他要乾嘛?”
修重搖頭:“去看看。”
三樓也有一間小書房,隻有二樓的一半大。
浮清進去後,推開一個書架,走了進去。
修重和溫默悄悄跟過去,一人一邊貼著書架往裡看。
裡麵還有一個實驗室,乾淨整潔,看上去沒有被變異植物霍霍過。
浮清戴上手套,在實驗台前一頓操作。
修重和溫默對視,都是一臉懵逼。
這麼快就從傷痛中走出來開始工作了?
浮清邊哭邊熟練地配毒藥,看著試管的眼神淩厲冰冷。
“寶寶,爸爸會為你報仇的,那些不是人的東西一個都彆想跑。”
看到這一幕的修重/溫默:“……”
失去孩子的omega,戰鬥力果然很可怕。
恒星快下山的時候,浮清做了十支試劑出來,看起來已經冷靜了很多。
“你們怎麼在這裡?”浮清似乎剛看到他們。
修重把相框背到身後,淡淡道:“我和默默負責巡視三樓。”
“出事了!快來!”
外麵突然傳來老包的喊聲,三人立刻往下走。
一下樓梯就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還有幾聲槍響。
“老金,你去左邊!”老包大喊。
老金:“這裡怎麼會有鬣狗,離了大譜!”
池樹:“它們速度好快!我打不中啊!”
鬣狗的攻擊性很強,而且速度快,如果被它們咬到,不是斷胳膊斷腿就是被咬斷脖子。
修重站在二樓樓梯上,對準靠近老金的鬣狗扣下扳機。
鬣狗剛跳起就被一槍爆頭。
老包被包圍,雖然命中率高,奈何數量也多。
剛解決了前麵的鬣狗,後麵和側麵同時撲過來兩頭,他下意識地後退,手裡的槍命中了側麵的。
眼看著後麵鬣狗的爪子已經伸到脖子了,突然一聲槍響。
鬣狗慘叫一聲倒地。
溫默開了一槍後,微微調轉槍口,對準撲向老包的其他鬣狗。
“這種時候還有空發呆?”
老包一激靈,慌忙舉起槍繼續掃射。
池樹知道自己戰鬥力弱,不敢拖後腿,遠遠躲在後麵,卻不想從二樓樓梯上的窗戶跳進來一頭,就離他不到五步遠。
聽到鬣狗壓在嗓子裡的低吼,池樹全身毛孔都炸開了。
這個距離,要他怎麼躲?!
就在鬣狗要跳起時,池樹眼前一晃,鬣狗的脖子上多了一支針管。
下一刻,鬣狗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池樹瞪大雙眼,抬頭看過去,沒想到竟然是浮清。
“教授,你剛才用的是什麼?”
浮清從口袋裡抽出一支試劑,找準機會又秒了一頭鬣狗。
“剛剛研發的毒藥,不過看來毒性還得再增強一些。”
池樹:“!!!”
已經很毒了!
解決了鬣狗,修重帶著老金老包把彆墅各處的窗戶都封死。
天又快黑了,溫默走向浮清,低聲問:“你之前說的治過敏的藥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