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萩原從他的沉默中察覺了問題,
“大家都管你叫‘蘇格蘭’吧,所以,諸伏你也用的是假身份?”
“他以為我是調酒師。”蘇格蘭平靜道,“零是咖啡師。”
他很好心地沒有說出狐狸一直把包括萩原在內的另外三人當成炊事員的事實。
萩原渾然不覺地嘖了嘖嘴:“喔,看來,今晚你要在降穀家睡覺了。”
零接下來問的問題也和蘇格蘭預估的所差無幾,雖然中間夾雜著各式各樣真真假假的故布疑陣和重複問詢,總體來說,三重野對答如流。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發現了傷員?——跟隨地麵的血跡發現。
既然知道要爆炸,為什麼不和傷員一起撤退?——因為想起碼帶一兩件文物出去。
怎麼做到立刻找到避難處的?——剛好做過這方麵的鍛煉。
聽到最後的問題,萩原緊張起來。
“‘有相關經驗’?”
嘈雜的雨聲隔著幾重牆與門窗也能依稀聽見,而主審官經過變聲的低沉嗓音夾在其中更顯得故作神秘。
“那麼,三重野先生,我們須要對您做一個簡單的測試。”
鬱未其實很擅長速記。
左耳進右耳出,然後稍微回憶一下剛剛有哪些信息從中過去,這是很簡單的事。
前提是他沒有睡過去。
——“對方可能會臨時要求測試你的應急避險能力,你需要記住房間裡的這幾個位置……”
鬱未詳細地複述了一遍萩餅醬給出的標準答案。
到這裡,時間已到了晚間七點半。
蘇格蘭預測的問題基本被問過一遍了。聽著從七成熟走向三成熟的淅瀝雨聲,鬱未逐漸走神。
可能是他回答得過於流利,主審官從聽完答案就陷入了沉默,此時突然道:
“看來您確實很擅長避險。”他的語氣很不明晰,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那麼,如果是這兩種情況呢?”
啊?老師妹說有附加題啊?
鬱未呆住了。
“同樣是過道,但頂樓無法跳窗,炸彈的倒計時是三秒——這種情況下,您會怎麼做?
“或者,空中的懸艙,倒計時與不能錯過的信息同步出現,又是否還有活下去的方法呢?”
“……”
鬱未不知所措了幾秒,甚至已經忘了自己在生氣。
冥思苦想之後,他抬起頭,看著攝像機,十分坦誠和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這種時候,要做的隻有和重要的人道彆吧。”
安室正從森崎那裡接過來自現場的調查報告,剛翻了兩頁,聽到從審訊間傳
來的這句話,不由愣住了。
隨後他麵露哂笑——他還以為對方會說祈禱或者拜神之類的。
當然,這個答案屬人之常情,並沒有什麼問題。
他也隻是隨口一問。
安室將注意力放回手中的報告。爆炸造成的破壞和他先前的預估出入不大,而炸彈的殘骸也被悉數收撿。
因為突發的大暴雨,有大量積水從地下水渠衝入現場,保留下來的部件中電子結構基本被破壞了。也就是說,無法從技術上複原判斷炸彈被設置的時間。
除了一塊被埋在倉庫中、僥幸被防水布包裹的炸彈殘件。那是個倒計時指針,從時軸上倒推,可以得出炸彈被設置在爆炸前三十五分鐘左右。
那會兒三重野在和安室看鬆林獵狐圖。
雖然,作為警察不該有什麼偏向,但看到這條,安室心下一鬆。
——安室知道三重野還有所隱瞞。他不擅長說謊,目前坦白的一切,可以說七分真三分假。
但,還好,事情不是他做的。
“現場還檢出指紋了是嗎?”他翻到了最後一頁。
“是的,核對結果還沒出來。”森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監控畫麵,補充道,
“可以確定不是三重野先生。”
安室點點頭:“好的。結果出來以後通知我,另外,接下來的調查重點是那個所謂的工作人員——畫像師聯係好了嗎?”
很快到了晚上八點半。三重野的手機響了。
安室按掉了名為“第六頓飯”的鬨鐘,從卷軸中抬起頭,看了眼時間還以為看錯。
三重野一定又餓扁了。
他正要熄屏,突然發現,對方手機還停在發送短信的界麵。上方還有一個未接來電。
兩者的聯係人都是[蛋包飯仙人]。
他的唇角正不自覺地翹起,又在想起對方最後的回答時下抿。
“和重要的人道彆。”
……難道是指他嗎?
在森崎難言的視線中,安室收好文件,迅速換了身衣服,細心地拿過窗邊的水壺模擬雨濕,一邊對下屬道:
“好了,今天先到這裡。明天我們去看看風見。”
他隻字沒提三重野,但腳下的方向是往審訊室去了。顯然,他現在扮演的角色是熱心前來接鄰居的安室先生。
就在他麵帶和煦笑意,快步走到房間門口時,一個巡邏警腳步匆匆地小跑過來,先推開了門。
“三重野先生的調查結束了嗎?”女警小聲詢問道,“他的家屬找過來了。”
安室腳步一頓。
森崎看了眼他的神色,乾咳一聲道:“已經結束了,額,那個……”
重獲自由的三重野本人冷著臉走出了房間,並衝女警微微點頭。
“好的,稍等。我拿完東西就——啊,森崎警官,真是多謝。”
他從森崎手裡拿過手機,頭也不回地跟著女警離開了。
為了讓這行為自然一些,他甚至忙不迭地開始和女警聊起了天氣。這反而顯得更刻意了。
而杵在明燈下的安室透,則和手機之外的物件一起被徹底無視。
“……”
森崎咽了口口水,看看上司,不敢說話。
兩人將視線放向窗外。這裡可以看到,三重野同女警走出了樓棟,往大門去了。而大門邊停著一輛出租車。
車邊倚著一個男人。
一個非常、非常、非常俊美的男人。長頭發,染著時髦的銀白色,整個人氣質清冷不群,十分有錢,遠看如月下仙人,將那出租車襯托得仿佛布加迪威龍。
“……”
兩人的沉默持續實在太久,以至於通道的感應燈都徹底熄滅。
森崎尷尬地跺了跺腳,隨後發現燈管也無法照亮上司黑得如同鍋底的臉。
“真是,這種天氣,”他大聲嘀咕道,
“怎麼還穿著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