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靈塔,廣置天宮。
興善寺一片殿宇連綿,畫拱承雲,丹櫨捧日,白玉欄杆重疊而上,碧瓦飛甍在參天古樹的掩映下連綿一片。
趙太妃的馬車停在寺前,兩個淺紅襦裙的宮婢扶她下了車。
太妃年已四十,但保養得相當精致。瓜子臉上綴著嫵媚的一雙眼,僅眼角有些皺紋,薄唇若有若無地勾起,年輕時候一定是位妙人。
這位先帝曾經的寵妃一身絳紫,輔以鮮亮的秋葉黃紋飾,貴氣裡刻意帶了一絲年輕的色彩。她削減了貴重頭飾,頭上隻彆了一支素釵,臨下馬車,似乎想起了什麼,將手上的鏤金護甲也捋下來,順手交給了宮婢。
後麵緊跟著又來了一輛馬車,宮女佩雲先跳下車來,伸手去扶車裡的端陽帝姬。
李淞敏生得很像趙太妃,一雙眼睛大而水靈,但身為公主之尊,無需討好他人,她比母親要更自信,神態裡總是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驕橫。
趙太妃遠遠等著女兒過來,一見她彩衣華裙,不緊不慢的模樣,眉頭蹙了起來:“佩雲,怎麼給帝姬選衣裳的?”
佩雲嚇了一跳,回頭去睨端陽的神色,帝姬撒著嬌挽住趙太妃的手臂,“母妃,是我選的裙子,今日天氣好,適合出來踏青。”
“淞敏,都說了多少次了,佛祖麵前,你姿態要放低些。”她頓了頓,見到端陽精神不濟的慵懶模樣,摸了摸她的眼皮,心疼道,“又做夢了?”
她回過頭去尋覓著,瞥見遠山腳下柳拂衣佇立的身影,麵色稍霽,扶著端陽的手,壓低聲音:“母妃已經找到解決辦法。多半是從前咱們心不誠,才讓神明怪罪下來……這回母妃捐了三百斤香油錢,親自磕頭賠罪,你肯定不會再做噩夢了。”
端陽滿臉不讚同,想爭辯什麼,最後還是頹然放棄了。
她順著母親若有若無的視線看去,碧藍的天空之下遠山疊翠,那裡似乎立著一個年輕男人的身影,他脊背挺拔,衣袖和披散的黑發隨風搖擺,那身影宛如謫仙。
她還想要好奇地看兩眼,轉眼已經走到了正殿門口,被趙太妃拉著進去,一股濃鬱的檀香撲麵而來,門在她身後緩緩掩上。趙太妃微微側過臉,半張臉落在陰影中:“都在門口等著。”
宮婢們恭敬地垂袖,分兩列守在門前。
烈日已經西斜,偶有一陣風吹來,寺中遮天蔽日的鬆柏輕輕抖動,發出波濤般的響聲。巍峨的殿宇在一片柔軟中巋然不動。
樹下細碎的光影灑落在柳拂衣臉上,他用好聽的聲音低聲吟誦:“青青伊澗鬆,移植在蓮宮。”
慕瑤的聲音如玉石撞擊,清冽動聽:“……蘚色前朝雨,秋聲半夜風。”
他聞聲回過頭來,衝她微微一笑。
“阿姐什麼時候學了這首詩,我怎麼不知道?”慕聲微眯眼睛,習慣性地打破這種和諧溫馨的畫麵。
慕瑤又好氣又好笑地朝前麵抬了抬下巴:“現學的。”
慕聲扭過頭去,
果見到不遠處的樹木掩映的牆壁上,不知被哪個張揚恣肆的文士,以蒼勁筆觸題了一首詩。
“……”
淩妙妙低笑一聲,被慕聲一記眼刀嚇得縮在了柳拂衣身後,探出個腦袋,見慕聲一張青春鮮活的臉上滿是陰沉,心裡忍不住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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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兒,你可有感知到妖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柳拂衣把玩著那小巧玲瓏的九玄收妖塔,露出沉思的神色。
“沒有。”慕瑤有些遲疑,“不過,我想帝姬不會無緣無故被夢魘纏繞。隻是現在趙太妃不許我們直接插手,查起來束手束腳,實在為難。”
柳拂衣勸道:“家醜尚不外揚,何況是皇家秘辛。”
慕聲眺望著層疊闌乾上巍峨的皇家寺院,錯落的朱漆柱外站著兩排訓練有素的錦衣宮婢。
他忽然冷笑一聲:“馬上,她便不得不求著我們接受這皇家秘辛了。”
“信女趙沁茹,帶著女兒李淞敏來了……”紫色裙擺拖在地上,趙太妃合攏的手掌微有顫抖。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既說我誕下個神女,應該福澤不儘才對,為何……為何反降困厄?”
蓮花寶座之上,一座巨大的金身接引佛像,以某個輕微的角度向下傾斜,和藹地微笑著俯視芸芸眾生。跪在大殿中的端陽不敢抬頭,隻覺得那栩栩如生的神像仿佛一團金光四射的雲,壓在她頭頂。
她惶惶不安,一旁的趙太妃卻閉著眼跪伏在那裡,口中念念有詞:
“信女已按指令,將全部身家儘數上供,求佛祖保佑我兒身體康健,不再被噩夢纏繞……早年的因果,應在我身上便是,那些惡毒之人……”她腦中轟然閃過許多畫麵,緊閉的雙眼猛地掙開,閃出一抹決絕的光,“統統入地獄,不得超生!”
許完了願,仿佛了卻了一樁心事。她長舒一口氣站起來,在案前淨了手,點燃六支香插入香爐中。隨即再次跪倒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向下至嘴邊停頓,再向下至心口,攤開雙掌,掌心向上,上身虔誠地拜倒。
煙霧繚繞著,斜升入空中。
“敏敏,你快拜一拜。”她急促地喚著端陽,扯著不情願的少女跪在了蒲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