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氣息濃鬱,恍惚間耳邊傳來一聲輕喚:“神女……”
一陣風仿佛若有若無的手,拂過端陽的脊柱。
刹那間頭皮一陣發麻,她幾乎是被人踩了尾巴,立即跳了起來:“母妃!你有沒有聽到,你有沒有聽到……”
耳邊卻傳來越來越多的聲音,“神女……”“神女,快隨我們來……”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狂喜的,焦急的……
一聲疊一聲,被狂風攪散,空氣被旋轉的氣流切割得破碎了,那些聲音語不成句,慢慢變做了風的嗚咽。
眼前的光線慢慢暗下去,延伸出一條長而黑暗的甬道,兩旁微有亮光,分列擺放著色彩斑斕、神態各異的菩薩像。
為顯皇家氣派,佛像用足金,觀音像用白玉,純粹而威嚴,高不可攀。可眼前這些菩薩像,充滿了青綠、靛藍、朱紅、藤黃等顏色,猶如民間城隍廟裡泥塑彩塗的神像,豔麗而詭異。
端陽難以置信地望著,臉上漸漸漲紅,幾欲滴血。
那些佛像栩栩如生,連衣帶的褶皺都活靈活現,更不要說麵上神態:
男男女女們衣衫半褪,足上、頭上、腕上帶著層層疊疊的金飾,三兩個擠在一起,將私密之處毫不避諱地展露出來,以各種令人咋舌的扭曲姿勢,行魚水之歡。明明應該是冷冷清清的佛像,卻比紅塵男女還要瘋狂恣意……
端陽耳邊的音浪衝擊著她的耳膜,“神女,吾等候您多時了。”
她的臉色由紅轉青,牙齒咯咯吱吱地上下碰撞,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噩夢,那個噩夢成真了。
呼吸間幾乎要從肺部牽扯出棉絮,恐懼像看不見的手攫住了她,她像一個瞎子在冰天雪地崩潰地逃竄,顫抖著大喊:“我不去……彆叫我!彆叫我!”
“敏敏?敏敏!”趙太妃看見端陽忽然發瘋似的大叫起來,朝著空氣拍打,急忙去拉,卻被猛地推開。
端陽臉色鐵青,撲過去用力地拍打著緊閉的殿門。淒厲地喊了幾聲,動作突然減緩了,黑色的血液順著耳孔流出,在雪白修長的脖頸上拉出一條豎長的線。
趙太妃的腦袋轟地一下,發出了顫抖破碎的尖叫:“我的兒啊——來人,快來人!”
耳邊響起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帶著十足的譏笑和諷刺,像一陣刺骨冷風灌入她的耳朵:“信女趙沁茹,你是不是拜錯地方了?”
趙太妃因焦急而漲紅的麵孔瞬間變得煞白。她倒退了兩步,轉頭茫然四顧。
“彆叫我……”帝姬淒厲的叫喊聲越來越弱,向後退去。身子軟軟倒下去的一瞬間,看見大門由外向內推開,隨即所有恐怖的聲音戛然而止,耳中隻剩下樹上的蟬鳴。
清風帶著赤紅的晚霞湧入,漫天絢麗的華彩,都在那一人身後。
柳拂衣穩穩接住了帝姬的身子,目光冷淡地掃過了陰暗的大殿,落在了呆若木雞的趙太妃臉上。
“娘娘。”他不動聲色地提醒,刻意抬高了聲音,“帝姬中暑昏厥,需要叫太醫嗎?”
柳拂衣的脊背挺得筆直,保持著十足的警惕,衣袖裡揣著九玄捉妖塔。但凡有一絲妖氣,這寶物一定會跳出來,照得作祟之物無可遁形。
可惜沒有,帶著熱浪的晚風卷過他的發梢,寺外天際的晚霞與蓮花座上金身佛像相映,端莊肅穆,華美異常。
見到佛像真身,外麵的宮婢不敢逼視,齊刷刷地跪伏在門口,透過她們光亮的發髻,遠處拉馬車的良駒百無聊賴地掃動尾巴,四麵寂靜得隻剩風聲。
柳拂衣懷抱帝姬,衣袂擺動。
“對……”趙太妃紊亂的呼吸慢慢平靜下來,手指將帕子扭得變了形,她伸出顫抖的手理了理發梢,找回了一些體麵:“帝姬中暑昏厥——來人,回宮。”
趙太妃慢慢靠近了柳拂衣和其身旁神情嚴肅的慕瑤,似乎仍然心有戚戚,聲音都蔫了下去:“佛寺裡確有古怪……拜托諸位了。”
“太妃娘娘……”慕瑤清清明明的眼睛盯著她,那雙琉璃眼瞳中,容不得一絲隱匿的醜惡,“寺裡並無妖氣。”
趙太妃猛地一凜:“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懶洋洋的聲音自眾人身後響起。
慕聲雪白的臉半隱在陰影之中,唯獨一雙黑潤潤的眸子,似乎倒映著滿池星光,是陰暗中石破天驚的兩抹亮。
趙太妃望見他的臉,眼中閃過一抹驚色,嘴角不自知地痙攣了一下。
慕聲手裡捏著燒了半截的六枝香篆,從黑暗中走出,嫌棄地伸到了眾人眼前:“小小幾根迷幻香,便把你們都唬住了?”
他沒有在意趙太妃的神情,而是低頭掀起香案上的桌布:“妙妙,快點。”
香案後爬出手裡捧著兩大把香的淩妙妙:
“沒來得及燒的香都在這裡了,回去查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