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妙妙走得很慢,一走一拐。腿上的傷口雖然不太痛,但右腳一落地便自己瘸一下,提醒她現在是個傷員。
不能加快腳程,急得她出了一背的汗。
不冤,不冤,都是苦肉計……她一路走一路做心理建設,今天你不搞瘸自己,明天慕聲把你搞瘸,沒錯,嗯……
她沿著腳印一路走,越走越偏,越走越黑,漸漸地,聽到一陣清晰的水聲,叮叮咚咚。
咦,林子裡竟然有條小溪。
下一秒,溪流裡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映入眼簾,月光照著他頭上潔白的發帶,倒映出皎潔的冷光,淩妙妙這才認出了人,停住了腳步。
處於長夜中的樹林溫度極低,溪水冰冷徹骨,他一動不動地浸在冷水裡,雙目緊閉,不知道呆了多久,連眉毛上都結了一層白霜。
淩妙妙看他半天,心中思忖:黑蓮花洗澡,怎麼不脫衣服呢?
*
青桐樹下,端陽帝姬顫抖著手,重新將柳拂衣的頭搬上了自己的腿。
先走了一個定海神針慕瑤,又走了一個神叨叨的淩妙妙,連慕聲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林子裡隻剩他們二人,她卻一點也沒覺得輕鬆,反倒覺得周圍的陰冷更進一步,令人膽寒。
更糟糕的是,昏迷了大半天的柳拂衣在她懷裡微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殿下……”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待到看清了眼前人的臉,發覺自己正枕在小帝姬大腿上,心裡頓覺不妥,掙紮著坐直了身子。
作為實力卓越的捉妖人,他的恢複能力驚人,短暫的昏迷之後,他的體力和精力都得到了足夠的補充。
“柳大哥,你醒了……”端陽本來預備了一肚子話想對他說,讓他一看,全咽回了肚子裡,才說了一句,聲音便打顫,隻覺得想哭。
如果可以,她真想撲進他懷裡哭一場。
柳拂衣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環顧四周,觀察環境。四周安靜的可怕,不遠處火堆仍在,樹下扔著淩妙妙的外裳,人卻不在。
這塊地方空空蕩蕩,隻剩他們兩個。
他本能地緊張起來,英俊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警惕:“殿下,瑤兒呢?”
端陽帝姬一怔,咽了咽口水:“她……她去打水了。”
柳拂衣盯著她躲閃的眼睛,心裡掠過一絲懷疑,但他不動聲色,仍然言語溫和:“那妙妙呢?我方才昏昏沉沉,似乎聽見她在叫我。”
該死的淩妙妙!
端陽暗罵一聲,矜持地微笑起來:“……她和慕聲一起走的,我也不知道他們一起去了哪裡。她走之前叫了你幾聲,是想看看你有沒有醒。”
柳拂衣盯著她姣好的臉看了半晌,心裡總覺得格外地不踏實:“是這樣嗎?”
“是。”端陽心裡一橫,“柳大哥,你傷還沒好,要不要再躺一下,休息一會兒?”
柳拂衣搖了搖頭,一手扶住了額角,眸光落在布滿落葉的地麵上,眉
頭猛地蹙起來:“地上怎麼有血?”
糟糕……端陽心裡一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見到剛才淩妙妙坐著的地方,留下了一小塊已經變黑的血跡。
“殿下,”柳拂衣臉上沒了笑容,聲音很輕,但依舊能看得出來他有些生氣了,“方才出什麼事了?”
“……”
那塊血跡戳了端陽帝姬的痛腳,她從小到大,從未那樣傷過人。即使將手擦得乾乾淨淨,手上也還是似乎沾著淩妙妙又稠又熱的血似的……她的手顫抖起來,氣勢也弱了許多,憑空生出許多怯意,“我……我……”
柳拂衣見她這般模樣,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心中越發焦急,語氣也更加冷淡:“我再問你一遍,慕瑤去了哪裡?”
端陽臉色鐵青,許久,哇地一下哭出聲來:“柳大哥……慕方士是……是去追黑影了……”
柳拂衣心中一個咯噔,此處是陶熒的地盤,怨靈不知還有多少,敵眾我寡,前路難測,慕瑤實在不該輕敵。
他了解她的脾性,這是個外柔內剛、外冷內熱的女孩兒,堅強又倔強,一定是為了他,才急於報仇,孤身一人擅自行動。
他心中一陣驚痛,伴隨著不可抑製的慌亂,抓住端陽問道:“哪個方向?走了多久?”
端陽見大勢已去,抽泣地指了指密林:“有半個時辰了。”
柳拂衣眉眼一凜,放下她便起了身,袖子被端陽一把拉住。
向來驕矜任性的帝姬如同一個害怕被拋下的小女孩,縮成了一團,哭得小臉斑斑駁駁,小心翼翼地喚他:“柳大哥,你彆走……”
柳拂衣回了神,讓她一拉,才意識到自己昏了頭,竟然想把毫無抵抗能力的帝姬一個人丟在幻境中,當即蹲下來,從懷中摸出一片符咒。
他咬破指尖,以鮮血代朱砂寫符,將其貼在樹乾上,又在地上虛虛畫了一個圈,對端陽帝姬飛速囑咐道:“殿下彆怕,我已造好結界,汙穢之物不能入內。在我回來之前,你就在這樹下等我,知道了嗎?”
柳拂衣以鮮血繪符,威力巨大,尋常大妖,無人可破。
帝姬看著他澄澈的眼眸,腫著眼睛點了點頭。
*
“慕聲,慕子期!”
一把熟悉的嗓音響起,慕聲疑心自己又出了幻聽,睜眼一瞧,便看見那個讓他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勉力逼出腦海的人影正端端站在他麵前。
驟然見了她,現在那些不該想起的畫麵全都爭先恐後地跑了回來,他氣息不穩,心虛浮躁,眉間頓時籠罩上一層冷意:“你來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