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妙妙額頭上全是汗,臉色蒼白,險些氣笑了:“這林子是你家的嗎,單單你來能來?”
語氣不善。
他猛地發覺她衣裙上一大片血跡,腿上還插著一隻小巧的匕首,匕首柄部鑲嵌了瑪瑙琉璃,光輝璀璨,並非凡物。他見過這隻匕首,這是柳拂衣的私藏。
流了這麼多血,帶著這凶器這樣一路走過來……
心裡一股火氣直頂到了喉嚨,柳拂衣瘋了,膽敢捅她?
他眸光一沉:“怎麼回事?”
淩妙妙急得氣喘籲籲,徑自忽略了他的問話:“你快救救慕姐姐吧,她被黑影擄走了!”
為了渲染事態的緊急,防止黑蓮花問來問去耽擱時間,她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刻意將事情拔高了好幾個層級。
慕聲整個人“嘩”地從水中躍出,袍角還滴滴答答地落著水,他的眼眸漆黑,定定望著她,閃爍著駭人的光:“你說什麼?阿姐怎麼了?”
妙妙看著他的神色,頓了頓,往旁邊一指,冷靜地答道:“快去,那邊,她已走了半個時辰。”
“你在這等。”慕聲身影一閃,如風掠過她,轉瞬就消失了。
妙妙閉了閉眼睛,眼前明月皎潔,獨照空蕩蕩的密林,高聳的雲杉像無數侍衛,密密地包圍了她,清泉拍打溪石,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她蒼白的臉對著月亮,輕輕一哂。
不遠處有棲鳥長鳴一聲,離開枝頭,呼啦啦振翅而去。
*
端陽帝姬一個人坐在青桐樹下,一陣有一陣風吹來,林間樹葉響動,嘩嘩啦啦,猶如無數張嘴竊竊私語。她將自己縮成一團,烏黑的眼睛驚恐地四下張望。
“不能怕,我不能怕,我要在這裡等著柳大哥回來……”
她驕傲地昂起下巴,左顧右盼:“我堂堂端陽帝姬,豈會害怕一個人呆個一時片刻?”
風聲愈來愈大,她感到手臂一陣寒涼,好冷啊……
“端陽殿下?”隱約間有人在叫她。
她一怔,先驚後喜:這林子裡還有認得她的人?
長時間的奔波顛沛,被困在這幻境中,她的情緒早就到達一個臨界點,她無數次地幻想過,倘若這時候有母妃派的人來找她,接他們回宮去,該不知道有多幸運。
“端陽殿下,殿下……”
聲音越來越近時,她反倒警惕起來,心內惴惴不安——那興善寺內鬼魅也能說話,萬一……
不行,不能想,越想越害怕……
她鼓起勇氣,死死盯住不遠處樹木的枝乾,默不作聲,開始數起上麵的葉子來。
那聲音又清晰了一些:“端陽殿下,柳拂衣出事了。”
“柳大哥出事了?”她心內猛驚,脫口而出。
“嗯,殿下。”那聲音顯得很焦急,“他被困住了,急等著救援,殿下快隨我來。”
端陽立即站起身來,剛想邁出一步,卻猛然止住,一時間陷入兩難。柳大哥說了,讓她在這棵樹下等他回來的……
“殿下,來不及了,快隨我來呀!”那個聲音催促著。
端陽一時間又急又慌,進退兩難,許久才道:“那他找到慕瑤了麼?”
要是慕瑤被救下來,肯定不會看著他遇險,或許還有一搏之力。
那個聲音愣了一下,應道:“嗨呀,救誰呀,他都自身難保了。”他頓了頓,接著勸她,“殿下,柳拂衣現在隻有你能救,快隨我來吧!”
隻有我能救了……端陽腦子裡“嗡”地一下,熱血上了頭。
方才發過誓的,她想,我說過要保護柳大哥不受一點傷害,說到便要做到。
“那你等一等,我就來了。”
她想了想,回過身去,“刷”地撕掉了貼在樹上的符咒,轉而貼在了自己袖口。
這是柳大哥親手寫的符,隻要帶在身上,就能保她平安了吧?
端陽渾然不知,這威力巨大的鎮鬼符紙從特定位置撕下來的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張普普通通的廢紙。
她袖子上貼這廢紙,毫不猶豫地邁出了安全區,向前走了兩步,望見林中站著一個佝僂著腰的老頭,穿著一身青黑短打,正眯眼望著她。她急急問道:“他在哪裡呀?快帶我去!”
那須發皆白的老頭茫然四顧,衝著空氣和藹地笑了笑,小心翼翼道:“小老兒眼睛看不清楚,殿下隨我來,跟緊些。”
端陽一路跟著他走,待到走過一叢高聳的蓬草時,她無聲無息地蹲在了蓬草後麵。
“殿下?殿下?”前頭的人發覺她沒跟上來,回過頭來,四處尋覓。
蓬草背後,她用雙手死死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渾身抖成一團,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
這個老頭,他沒有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