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妙妙哼了一聲,翻過了身背對他,柔軟的長發鋪在床上,有些困了,聲音蔫蔫的:“今天就算了,將就一晚。”
他拉開被子,緘默無聲地躺下,靠近她身邊的時候,心跳竟然開始紊亂起來。
她的白皙的脖頸近在咫尺,他悄悄牽起鋪在床上的一縷頭發,在手中暗自摩挲,又放在鼻尖輕嗅,眸光微有迷離,她身上的梔子香氣籠罩了整個帳子。
他終於冷靜下來,腦子涼了,心裡卻在無聲沸騰。
鮮活的、真實的她。
令他……心神不屬,又怯懦接近。
*
太陽當空。
淩妙妙坐在妝台前的時候,還在克製不住地打哈欠。
新婚之夜,黑蓮花在她背後沉默地玩了一整夜她的頭發,弄得她心裡七上八下,睡也睡不安穩。
因此,當她看到他在鏡子裡出現的時候,沒好氣地捧著臉看向窗外。
大樹枝葉被雨水濯洗過,青翠欲滴,茂密的樹冠在二層窗外,仿佛一朵綠雲。
慕聲望著趴在妝台上的少女,她的頭發一向是紮兩個翹起的髻,靈動嬌俏,他很少見到她梳頭前的模樣,栗色的柔軟發絲垂下來,有的落在兩頰邊,其餘垂在背上,露出白玉般的耳尖,顯得她格外乖巧柔順。
他走到她背後,捏起梳子挨住了她的頭發,淩妙妙瞬間繃緊脊背,瞪著他:“你乾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少年抿了抿唇,黑眸中流露出一絲委屈:“梳頭。”
“我自己又不是沒手……”她從鏡中望見他瞬間低落的神態,戛然而止,擺了擺手,“行了,梳吧梳吧。”
他蒼白的手捏著橡木梳子一下一下從上到下,她的發絲握在他掌心,光滑柔軟,他留戀地撫弄了好一會兒,才拿梳子沾了一下妝台上擺的梳頭水。
淩妙妙阻住他的手臂,從背後看得見她顫動的睫毛:“你沾太多了。”
“是麼?”
“你看看,”淩妙妙揚了揚下巴,心疼地瞅著那半瓶可憐的梳頭水,“這一瓶都快被你用完了。”
他看著淩妙妙抓著他的手,拿手帕小心地擦去梳子上多餘的梳頭水,動作又輕又柔,沒忍住驟然俯下身圈住她,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發頂。
“……梳頭就梳頭,這是乾嘛?”淩妙妙的動作僵住了,飛快拿手肘頂一下他,“起來。”
他不情願地起身,似乎意猶未儘:“好香。”
淩妙妙從鏡子裡睨著他:“香?你先前說這味道聞多了反胃,為了不反胃,還是少聞些吧。”
“……”少年眸光一動,不吭聲了,抿著唇繼續梳她的長發,臉上似乎掛著些克製的委屈。
淩妙妙拿沾濕的軟布擦去頭上的花鈿,因條件有限,婚禮簡陋,這朵額心花不是貼的,而是她拿根筆自力更生描上去的。
“對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專
注地看著鏡子,邊擦邊道?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以後彆親這個,這是朱砂,吃了中毒。”
“……”他的動作驟然一頓,低垂的睫毛顫了顫。
半晌聽不見他回答,淩妙妙抬眼,赫然發現他耳尖通紅。
*
結婚對於捉妖人來說,隻是人生中一件小事。數日後,兩隊人揮手作彆,各往目的地而去。
太倉和無方鎮都需要南行。缺了柳拂衣的主角團,和淩妙妙的娘家代表團,就這樣有了一段共行的航路。
臨下船前,表嬸握著妙妙的手,飛快地講了一路的女德女訓,為人婦道,淩妙妙邊跑神邊默默聽著,時不時地配合地點一下腦袋。
“依我看呀,咱們妙妙用不著這些。”
表嬸一句結語否定前文,將她一隻手臂親昵地抱著,遠遠地回頭看了一眼甲板上站著的慕聲,眼中滿意之色溢於言表。
慕聲黑色的袍角在狂風中飄飛,江上的霧氣籠罩了他的背影,船頭的少年佇立在霧中,平白顯得有些纖細,輕靈得似要乘風歸去。
“你嫁的不是一般人,妙妙。”她誇張地拍拍她的手背,“成婚以後,你就好好玩,可勁兒地逛——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便被柴米油鹽家長裡短困住了,誰都不像你一樣,比當姑娘時還要自由。”
她的語氣欽羨,眼角帶上了一點點濕潤的淚光,“活得高興最重要。孩子不急著要,家也不著急定,跟著姑爺多看看外麵的世界,多好,哪像我們這群人,下半輩子都在小院子裡過活。”
聽她的話,似乎將自己全部的神往都寄托在妙妙身上了似的。
表叔在旁聽著,撚須的頻率越來越高,終於忍不住酸溜溜地開了口:“咄!彆說,教壞了孩子……說得好像你嫁我多委屈似的。”
表嬸嫌棄地瞟了他一眼,叉起腰,“你當初長得不如新姑爺三分俊,我嫁你,難道不委屈嗎?”
二人嫻熟地拌起嘴來,拉拉扯扯地進了船艙。
表嬸在吵架的空隙,還抓住機會遠遠地喊:“妙妙,記得早點把姑爺帶回家給你爹看看——”
“哎。”淩妙妙站在船艙邊,哭笑不得地抱緊了懷裡的行李,招了招手,最後囑咐阿意,“回去跟爹爹說一聲,等我們從無方鎮回來,就回去看他。”
阿意聽著,表情有點不舍:“知道了。”
慕聲走過來,站定在她身邊,望著她:“下船了。”
大船經停無方鎮,茫茫大霧撲麵而來,整個鎮子似乎是架在水上,碼頭隻見濃霧,不見人影。
經久不散的大霧和茫茫水汽,使得這裡看起來總有種半夢半醒的迷蒙感。
淩妙妙看著慕聲漆黑潤澤的雙眸,瞬間明白他這樣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打哪兒來的了。
撇去父母給的基因,畢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行李給我吧。”少年低眉望著她,伸出手,語氣裡竟然有幾分溫軟的央求。
淩妙妙將包裹塞給他,提起裙子隨著他下了船。
他的脊背緊繃著,帶著初來陌生環境的警惕和戒備,唯有紮高的頭發上皎潔的發帶似乎放鬆得很,被風吹得慵懶搖擺。
淩妙妙微微歎了口氣。
子期,還不知道吧——
這裡,其實是你家鄉。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