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 秦王府書房。
“私下來往者眾多,無一得以親見。”
李世民神色如常,一雙漆黑的眸子如黑雲沉沉, 薄唇一張一合, 不知喜怒的念道:“……此外, 陰葵派獻男子六人,其中作狐妖裝扮者, 得神女盛寵一夜不歇。”
他捏至發白的指節指尖,夾著一張字跡細密的暗信, 細細分辨之下, 彙報的正是朱雀軒的近況,包括陰葵派的“禮物”。
李秀寧在一旁研墨,聞言, 手中的折子跌在了書案上, 她秀眉一蹙, 道:“謠言不可信, 天上的神女,又怎麼會對尋常男子動情?想必是市井中流傳的豔事。”
“市井謠言,也不會空穴來風, 何況這密信是玄甲衛隊所傳, 有八分可信。”
李世民取出了一隻火折子,把密信燒成一撮灰,火光的映照下, 他英俊的麵孔明明暗暗看不真切,語聲卻一如尋常, 聽不出有何變化,道:“我有一事想不通。”
李秀寧輕“咦”了一聲, 道:“何事?”
她知曉兄長對朱雀的情意,不止是男女之情,更有對於“天下權”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因而這時才可以如此冷靜的思考。
這才是“愛美人更愛江山”的梟雄,若是換做寇仲,早就熱血上頭,直接衝進朱雀軒問“哥哥可以為什麼弟弟不可以”了。
李世民展開了一張地圖,不疾不徐點了一下左上,道:“…這是陰葵派,這是太原,最短的路線也要十幾日,更不提馬車上滿載奇珍異寶,一路上要如何小心。”
“…先奉珍寶、再獻美人,大費周章一路行至太原,可不止十幾日的功夫,莫非朱雀降世之時他們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李秀寧的眸子一閃,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擔憂的道:“莫非……兄長你是在懷疑,有人在暗中指使這一切,想要離間你與朱雀之間的關係,再對你不利?”
聽到這裡,李世民否認的搖了下頭。
他的指尖輕輕的點了下桌麵,目光幽深的道:“能夠預見朱雀擇主之人,想必不是傳說之中的真龍,也是一方大妖。”
這個層次的爭端,是朱雀與對方之間的鬥爭,應當不是衝他來的,隻是不知那神秘人有何考量,對朱雀來說是敵是友?
李世民思忖了片刻,忽的叫了一個侍女,取來一身天青色常服,袖口暗繡卷雲紋,如尋常人一般不帶侍衛前往朱雀軒。
這時天色剛暗下來,還未封城,不過街上的小販多已收攤了,隻剩客棧和幾個蒼蠅館子還開著,不似白日裡一般熱鬨。
“還有荔枝,荔枝!快些去買回來!”
朱雀軒的大門之前,管家一麵著人手將東街的栗子糕送去臥房,一麵吩咐身旁的小廝,道:“…買了荔枝回來,記得捎些王記的水粉,侍君就愛這些,把他伺候高興了,也好儘心服侍主子,是也不是?”
說罷,他歎了口氣,心中道:真真是家門不幸,誰也不曾想到,神仙似的新主子竟然看上了這麼個狐媚子,痛心疾首!
李世民:“…………”
他走上前去,管家認得他的身份,一句“秦王”差一點就出了口,艱難的咳了好幾聲,這才改口道:“秦、秦公子來了?”
“不必拘禮,這裡沒有旁人,朱雀在何處?帶我去見她,我有一些事要問。”
李世民說了這幾句話,這才恢複了被壓低的嗓音,溫和的道:“…方才我聽你說府中新來了一位侍君,不知是什麼人?”
一提到這個,管家頓時義憤填膺,眉毛都豎起來了,道:“秦公子容秉,自主子入住朱雀軒以來,一直深居簡出,先前陰葵派獻了美人過來,屬下也按例送去了臥房,誰知主子竟看上了一隻狐媚子!”
送給上位者的美人,多安排在臥房等待主君臨幸,朱雀身為女子,地位非同尋常,因此管家才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來。
李世民也想到了這一點,心頭不由有些怒火,他敬之愛之的朱雀,他日或許會母儀天下的鳳女,怎麼能被男子所玷汙?
哪怕他心知其中必有隱情,可聽到管家這樣敘述,也忍不住生出了嫉妒之心。
“您是不知道的,這狐媚子頗有一些手段,將主子迷的團團轉,這個季節非要吃什麼雪花酪,委屈小麒麟親自造雪!”
管家告了一口黑狀,道:“他如此恃寵而驕,主子隻說隨他去了,一點都不責備於他,由著這狐媚子折騰下人,一會要荔枝一會兒要柑橘的,真真不知羞恥!”
聽到這裡,李世民已經確定,朱雀定然有了什麼計劃,所以才由著那侍君如此高調,因而也不生氣,隻微笑的道:“…如此,我倒是對這位新侍君有些興趣了。”
他揮一揮手,令管家先下去了,這朱雀軒本就是李世民從前的宅邸,因而也不需旁人帶路,自行去往侍君所在的臥房。
果然,朱雀正與那管家口中恃寵而驕的“侍君”待在一處,隻是氣氛並不如何曖昧,她神色自若,正捧著一冊書卷細讀。
“狐媚子”懶洋洋的倚著軟榻,靴子被踢到了一旁,睡得大敞四開,除了那張俊秀的臉,看不出一點讀書人的弱柳扶風。
不知為何,這個睡姿有一些熟悉,李世民沒有多想,自顧在一旁坐下,甚至頗為淡定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聽聞你納了一位新侍君,就是這位公子麼?”
朱雀放下了卷冊,那雙仿佛永遠燃燒著火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了過去,在麵對李世民的時候,她永遠都這樣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