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從窗口灑進來, 水銀一般傾瀉一地,而比夜色更冷的,則是王安的嗓音。
他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 幽靈似的立在鑾帳前, 尖著嗓子道:“陛下, 陛下?”
小皇帝睜開眼,目光清明沒有一絲睡意, 這讓王安的心中生出一絲不妙之感。
不過,一想到事成之後, 南平王所許諾的金銀珠寶、各色美人, 他不由得意一笑,乾癟的老臉也忽的容光煥發了起來。
任誰也想不到,一個半輩子鎖在宮中的太監, 不但喜歡賭錢, 而且還喜歡嫖。
“陛下、不對, 是世子爺, 您醒了?”
王安立在鑾帳之外,身形在紗帳上投下一個瘦長的影子,第一次沒有對小皇帝行跪拜之禮, 幽幽道:“既末奉沼, 就擅離封地、私自入宮,恐怕不合規矩呀。”
在他身後的三步之距,南平王世子勾了下唇角, 等待小皇帝露出驚愕的神色。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他已勝券在握。
誰知,小皇帝冷笑了一聲, 一點都不意外於王安的舉動,不疾不徐的道:“…何止不合規矩?知法犯法, 應罪加一等。”
深更半夜,太監總管私自入宮,身旁還有一個與皇帝一般無二的年輕人,這樣的境況,緣何小皇帝還能如此氣定神閒?
王安心中一驚,不知小皇帝哪裡來的底氣,心頭跳了一下,尖著聲兒道:“…既然知錯,還不跪求陛下給你一條活路?”
南平王世子悠然道:“驚駕之罪,朕縱然有心相護,最多也隻不牽涉九族。”
“你若狠得下心,覆滅南平王府,決然堵住知情人之口,朕還高看你一眼。”
小皇帝似笑非笑,又對王安道:“朕亦從未想過,一個卑躬屈膝了大半輩子的奴才,竟也有對主子直起膝蓋的一天。”
南王世子的心中一驚,有一些沉不住氣了,口不擇言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皇帝沒有回答他,他看向“龍”,風雅俊秀的青年目光沉靜,亦在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如“大明”在考量它年輕的君主。
“幸而,朕一向不喜歡置身於險地。”
小皇帝掀開柔軟的紗幔,明黃色的睡袍下,一根手指悄無聲息的一勾,書房之中忽的現出四個比幽靈還無聲的人影來。
“龍”抬起了眸子,比春風更溫柔的目光落在了某一處,在這一瞬間,他的周身忽的現出了一道威嚴而美麗的龍形虛影。
很快,幽靈似的幾個人影動了,劍光如同閃電一般籠罩了王安和南平王世子。
眼見劍刃的寒芒逼近,王安卻不慌不忙,甚至連腳步都不曾挪動一下,他嘲弄的笑了一下,對著半空叫道:“葉大人!”
說時遲、那時快,王安話音未落,忽的有一道凜冽的寒光破空而來,帶著勢不可擋的可怕劍意,徑直刺向了魚家兄弟。
這一劍若是刺中,縱然是天王老子也要殞命,可小皇帝下了必殺令,身為他的暗衛,主子的命令下達,就一定要做到。
普天之下,能接下這一劍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西門吹雪,可他此刻絕不會出現在這裡,皇帝…不、南王世子死定了。
王安得意的笑了,可是很快,他的笑容以一個相當詭異的角度定格在了臉上。
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劍,劍刃穿過了他的心臟,血液流出來,映著冰冷的月光。
“這、這不可能,怎麼會是這樣……”
那是魚家兄弟的劍,王安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吐出了一口血出來不敢相信那位“葉大人”竟然擋不下區區一把劍刃。
他艱難的轉過頭,發覺南王世子明黃色的龍袍上浸透鮮血,已經失去了呼吸。
“帶下去,就說王總管以身殉職,不得向旁人、尤其是王府透露半分消息。”
小皇帝移開了視線,王安已經跟了他十幾年,他實在不願見到他的屍體,可他知道,魚家兄弟的劍下絕不會留下活口。
很快,魚家兄弟悄無聲息的收走了王安與南平王世子的屍體,而陰影之中,也走出了一個白衣人,也是方才出劍之人。
他很英俊、也很年輕,絕不超過三十歲,氣勢孤傲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劍,目若寒星,劍眉薄唇,麵龐亦沒有一絲血色。
小皇帝的心“砰”的跳了一下,若非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還真符合他對於心上人的審美——孤傲淡漠的雪衣美人。
可惜,“美人”卻是王安船上的螞蚱。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如此劍術世所罕見,隻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小皇帝眼巴巴的看著葉孤城,他貴為天子,第一次接觸到真正孤傲、淡漠的美人,全然不將他放在眼中,心中不由更生出幾分好感,歎息道:“葉城主,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