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這八府十六州托八卦之陣而設,另有中州陰陽二心震於中央,那寧不為便是翻出天也成不了大氣候!”青衫修士將酒杯一放,“小二,再來一壇桃花釀!”
酒樓之中人聲鼎沸,有人聽見他這般說,接話茬道:“道友此言差矣!八卦之陣五百年前便已破,東南巽府的參商二州時至今日仍是寸草不生靈氣絕跡,便是那寧家的傑作。”
“天殺的寧家!淨出些離經叛道的人物!”有人大聲嚷嚷:“就該殺他個乾淨!”
“寧家五百年前還是十七州第一大宗族,那可是唯一敢和無時宗抗衡的世家大族,寧家早就沒人啦!”又有人幸災樂禍。
一穿著樸素相貌平平的男子正倚在窗戶邊看外麵盛放的桃花,不解道:“那寧不為五百年前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孩童,巽府靈脈儘絕的時候他還不知事罷。”
“你這人!”青衫修士將長劍往桌上一拍,怒道:“怎的替那魔頭說話!?”
“道友莫氣。”那人微笑著衝他一拱手,和氣道:“我也是道聽途說而已。”
“子章,切勿生事。”青衫修士旁邊的人勸他。
被喚子章的修士冷哼了一聲:“一年前星落崖之戰,那寧魔頭早已死無全屍,寧氏一族這回算是根脈儘斷,十七州再沒姓寧的便能安生了。”
“說起星落崖那一戰可謂是慘烈至極,崇正盟一百二十宗門集合了五百多弟子,還有妄海宗難書尊者坐鎮,誰料竟是沒有一人活著回來!”有人感慨,“那寧不為的修為究竟是何等恐怖?”
“難書是天機榜排名前十的尊者,他那十六層震魔寶塔可移山填海震邪魔萬祟,寧不為便是再厲害也不曾進天機榜前十,何況還有五百餘名金丹元嬰期的高手助陣——”靠在窗戶上看花的男子提出疑問,“他怎麼可能把這些人全殺了?”
“寧魔頭那柄朱雀刀是神兵冊榜首,寧家代代相傳的鎮族至寶,且那魔頭尤喜鑽研邪陣詭符,手段毒辣詭譎,否則也不會在十七州猖狂這麼多年!”子章冷笑道:
“星落崖下便是暗域,其中魑魅魍魎數之不儘,誰知那魔頭用了什麼邪術?崇正盟裡的各大宗門快把星落崖的殘址翻爛了,也沒能找回那五百多人一絲半點的殘魂落魄。”
“唔。”那賞花的男子轉過頭來衝他道:“竟是如此。”
大約是覺得這名人確實不知情,之前衝他撒火過意不去,子章衝他頷首抱拳,道:“在下艮府柳州雲中門馮子章,敢問道友名姓?”
男子微笑著衝他回禮,“在下無門無派一散修,晏蘭佩。”
馮子章見他桌上放著枚木簡,便問:“晏道友也是來中州參加臨江會的?”
晏蘭佩笑道:“正是,馮道友也去臨江會?”
馮子章點了點頭,“我與師兄接了宗門任務,有一味草藥尚未找到,便來臨江會碰碰運氣。”
“不知可否方便透露是何種草藥?”晏蘭佩道:“我略通醫術,或能幫你一尋。”
馮子章眼睛一亮,卻被旁邊的修士在桌下拽了拽袖子,笑道:“多謝晏道友美意,這草藥也不算難找,便不勞煩你了。”
晏蘭佩點點頭,也不在意,繼續倚著窗戶看桃花去了。
酒樓裡來往大多都是修士,亦有凡人混雜其中,酒杯碰撞聲、談笑聲私語聲和小二高亢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空氣裡混著酒香和菜香,油膩噴香的味道從酒樓門窗裡一直彌漫至街上。
這裡是中州臨江城最寬敞的一條街道,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車水馬龍,數不清的酒旗茶幌在風中搖曳,街道一側酒樓、店鋪、衣坊和糧棧鱗次櫛比錯落而座,另一側是橫穿中州而過的無儘河,沿河栽種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桃花樹。
同辛州渾濁急湧的河道不同,中州的這段無儘河寬闊而平靜,河水清澈,河麵上烏篷船和貨船來往不休,街道靠河一側還修了蜿蜒曲折的廊道供行人歇息,許多商販挑著擔子穿梭其中,或是在廊道外找處空地擺上攤子,懶洋洋地靠在樹上等人來挑。
“這桃花被四季堂的修士施了長生小術,一年四季都會開得這麼旺盛。”馮子章見他一直在看那桃樹,便隨口一提。
“四季堂?”晏蘭佩有點疑惑。
“道友竟不知四季堂?”馮子章有點詫異,忽然又想到對方是無門無派的散修,估計之前不知道在哪處山野小林中修煉,便同他解釋:“這四季堂門人眾多,不止有修士,還會收許多凡人子弟,像這酒樓和街上的許多店鋪都是四季堂的產業,晏道友多轉轉自然就了解了。”
晏蘭佩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他的目光依舊沒從桃花上收回來,仿佛那花在他眼裡美麗非常,馮子章是個話多的,道:“乍一看還挺好看,一年四季都這般,再好看也都看膩了。”
晏蘭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確實如此,世間萬物皆有其生長規律,何必強求。”
馮子章聽得一愣,旋即笑道:“晏道友說得在理。”
待馮子章喝過一壇酒,同師兄推杯換盞完準備離去,卻發現窗邊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莫要同散修牽扯過多。”師兄告誡他。
馮子章點了點頭,同幾人一起出了酒樓,便聽得周圍一陣驚呼聲。
他循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卻見無儘河邊一眼望不到頭的盛放桃花瞬息間凋落,漫天的粉色花瓣在肅殺的秋風裡飄零滿城。
馮子章站在酒樓門口,似有所覺轉頭望去,卻隻看見個身姿頎長的背影,再定睛一看,那背影已經湮沒在絡繹不絕的車馬與熙熙攘攘的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