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是層巒疊嶂連綿起伏的群山,雲海縹緲飛捲奔騰,仙鶴展翅穿雲而過,清亮的啼聲由遠及近,近處碧波林濤,泉水泠泠,奇珍異獸三三兩兩或追逐打鬨或靜臥於地,儼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色,目之所及,美不勝收。
上千名修士被隨意扔在了地上,一聲響徹雲霄的鶴唳之後,陸陸續續有人轉醒,俱是被眼前美景震撼。
“這、這是何處?”有人正好在參天古木下醒來,抬頭望著高聳入雲的古木震驚道:“是紅木!是十七州早已絕跡的紅木!”
十七州現存的紅木皆是從前遺存,巴掌大的一塊紅木都要引起番腥風血雨,遑論如此參天巨木!
那名修士這一聲吆喝引過了許多人的目光,當即便有人蠢蠢欲動想要收入囊中,然不等動手,便又聽人在喊:“是九尾靈狐!天階的靈獸!”
隻見清泉邊,一隻一人多高的靈狐慵懶地趴臥在草地上,毛發雪白無暇,柔軟蓬鬆的九條大尾巴晃來晃去,一雙漂亮的狐狸眼波光流轉,眼尾還自帶一片媚人的緋色,引得人心旌蕩漾。
“抓住它!”當即便有人祭出了捕獸網,然而剛一動手,整個人便爆體而亡,化作一團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草叢中。
那靈狐混不在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懶洋洋的睥睨著眾多修士,打了個哈欠後趴著繼續睡了。
像是完全不怕他們。
上千名修士突然都被聚集在這滿是奇珍異寶的仙境中,自然有人心生貪婪,然而無一例外,隻要動用靈力便會立刻暴斃,死狀千奇百怪。
“這裡不能動用靈力!”一女子高聲喝道:“都住手!”
那女子正是四季堂的大堂主梅落雪,她容貌清麗身材豐潤,眉梢眼角自帶著上位者的威嚴和壓迫,十幾名著蒼黃衣袍的四季堂修士忠心耿耿地守在她身邊,眾星拱月氣勢十足。
“梅堂主說得對,大家都快將法器法寶收起來,不要輕易觸碰那些靈獸靈木!”一名著僧袍拄禪杖的僧人亦是高喝一聲,雖未動用靈力,卻仍舊能讓方圓幾裡的修士都聽得清清楚楚。
“是寂庭宗的百羽禪師!”有人將他認出來,“百羽禪師竟然也被困在了臨江城中!”
百羽是入了天機榜前百名的修士,師承天機榜榜首明桑禪師,乃是明桑三名親傳弟子之一,他一開口,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百羽禪師,您可知這是何處?”一容貌俊秀的紅衣少年笑嘻嘻地問他。
百羽搖搖頭,“貧僧亦不知。”
“是合歡宗的卿顏!”有人驚呼,“天機榜前百竟有三人都在臨江城?”
“你莫不是忘了渡鹿尊者?”有人說:“說起來渡鹿尊者為何一直不曾露麵?我們是來臨江城參加臨江會的,卻遭受此無妄之災,渡鹿尊者身為一城之主,難道不該出來給我們個說法嗎?”
“對!梅堂主,令師尊到底在何處?”有膽子大的直接問了出來。
梅落雪的臉色很是難看,卻還是沉聲安撫道:“大家稍安勿躁,當務之急是先從這詭異的地方出去,待之後我師尊定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修真界向來是以強者為尊,有了梅落雪和百羽禪師還有卿顏在此,惶惑不安的人心勉強被安撫下來,上千名修士各宗各派各門聚集在一處,或有關係親近的宗門散修也乾脆合在一起,找出各自領頭的,去梅落雪百羽那邊一起商討解決的辦法。
無時宗現在隻剩褚信一個,他不敢貿然出頭,甚至還把自己的宗門玉牌藏了起來,和馮子章江一正一起蹲在離寧不為不遠的地方觀望著那些大佬。
寧不為之前剛醒來就在擺弄著手裡那兩塊破刀片,不知道在地上畫什麼東西,動作很是隨意,這會兒正好畫完了最後一筆,眯起眼睛看向那幾團落下的地方,又低頭添了幾筆。
“卿顏今年才二十有一就進了天機榜前百。”褚信豔羨道:“據說他是天靈之體,一呼一吸皆是在修煉,現在已經是合歡宗的長老了。”
“我二十一歲的時候還沒築基。”馮子章羞愧道:“難怪我師父經常罵我廢物。”
“他長得好俊。”江一正的關注點很明顯有點偏,“就是比咱爹差點兒。”
馮子章看向寧不為,那卿顏實在是十七州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而寧不為整天都臭著張臉,不笑的時候像是隨時要殺人滅口,他覺得江一正這說法有失偏頗,但是不敢反駁。
他怕爹還沒認,寧不為就把他給砍了。
寧不為這會兒正神色肅然地從納戒中拿出一小包米糊來,苦惱著怎麼喂給寧修吃。
寧修顯然是餓了,哼哼唧唧的抱著他的手指啃,奈何嘴裡沒牙,委屈又急躁地望著他爹,“啊~”
餓呀~
“啊~啊~”
爹爹~飯飯~
江一正身為自行認爹的好閨女,厚著臉皮湊了上去,沒敢上來就喊爹,從自己納戒裡掏出口鍋來,恭恭敬敬道:“前輩,我這兒有鍋,很乾淨,正好能給弟弟煮米糊。”
“前輩,我剛撿的樹枝,正好能用來生火。”馮子章抱著一摞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柴放在了江一正架好的鍋底。
“前輩,這泉水我嘗過了,很甜,沒問題。”褚信用竹筒盛了泉水來倒進鍋裡,“煮米糊正好。”
寧不為:“…………”
好像,完全沒有辦法拒絕。
他沒有在納戒中隨身帶鍋的好習慣。
江一正甚至從納戒裡掏出來幾個紅薯,興致勃勃道:“這火正好可以烤紅薯。”
寧不為坐在地上,薅了根狗尾巴草給寧修編小螞蚱玩,其他三個圍在火堆邊上真的烤起了紅薯,他也懶得去管。
在這仙境般的美景之中,在眾人惶惶不安聚在一起商量怎麼逃出去的時候,香甜的米糊味和烤紅薯的味道猝不及防地彌漫開來,同這緊張的氣氛幻美的景色格格不入。
連梅落雪百羽以及卿顏幾人都向他們望了過來。
隻見火堆上架著口刷得鋥明瓦亮的鐵鍋,鍋裡是香甜的米糊,快熄滅的火堆裡還埋著幾個紅薯,而這格格不入的鐵鍋旁,圍坐著四個修士。
一個容貌俊美懷裡抱著個娃娃的廢人。
一個資質奇差長相英氣的女子。
一個劍眉星目但是看著就蠢兮兮的青年。
還有一個娃娃臉滿是愁容的少年。
而且除了那個廢人,其他三個都是灰頭土臉血呼啦哧,看著就慘,這幾個人聚在一起,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但問題是所有人都在這裡絞儘腦汁地想法子,這幾個跟郊外踏青似的熬飯烤紅薯,舒服恣意得一批,怎麼看怎麼讓人不爽。
寧不為向來不理會旁人的目光,從鍋裡盛了小半碗米糊,從納戒裡拿出一個小瓷勺,那小瓷勺做得精致,上麵還畫著一隻憨態可掬的黃毛小胖狗,垂著耳朵衝寧不為吐舌頭。
大概上麵是被畫了什麼符,那小狗的眼睛還會眨,尾巴也甩來甩去,像是活物一樣。
寧修盯著那小勺好一會兒,學著那小胖狗的樣子眯著眼睛衝他爹吐舌頭。
“蠢死了。”寧不為對兒子很嫌棄,對那店小二準備的小勺也很嫌棄,卻還是老老實實拿那小狗勺子舀了勺米糊放進嘴裡嘗了嘗,確定沒問題了才喂給了寧修。
江一正拿著劍把紅薯從灰燼裡扒拉出來,馮子章伸手去拿結果被燙了一下,不停地吹著燙到的手指,褚信乾脆一劍切開,劍法飄逸地給紅薯去了皮。
若是他親爹和師父見他用無時宗遠近聞名的無時劍法來給紅薯去皮,隻怕要氣得將他就地正法。
江一正挑了塊最大的紅薯,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寧不為麵前的草地上。
“前輩,您吃。”
那恭敬地態度宛如在給先人上供。
馮子章還在抱著燙到的手疼得抽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