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年關放假回來再取!”寧不為急著要見自己的好友,抬腳就要踏出門檻。
他們約好回去的路上要去雲中門接上聞在野,三個人一起去星落崖看看。
星落崖底下便是暗域,平時大人們都不許他們靠近,可少年好奇心重,越是不讓做的事情越想去做,尤其是和好友一起背著大人偷偷摸摸去做,便更有趣了。
寧不為迫不及待要走,卻聽寧行遠的語氣一沉,“乘風,你真要回萬玄院嗎?”
刹那間,寧不為腦海中接連閃過幾個破碎的畫麵,屍山血海,烈火焚原,巨藤儘斷,朱雀弑主,淒厲的冤魂肆虐在皴裂的褐土之上……
“乘風?”寧行遠喊了他一聲。
寧不為猛地回過神來,方才腦海中的畫麵瞬間破碎,他記不起剛才想到了什麼,卻本能地開始抗拒回憶。
“我……”他一隻手扶在門框上,朱紅的連廊外長雪未停寒風凜冽,門內暖意融融沉香渺遠。
“乘風,彆去萬玄院了,留下來過年吧。”
他聽見寧行遠對自己說。
“寧乘風!你怎麼還不出來?再不去接聞在野他就要發瘋啦!”崔辭咋咋呼呼的聲音透過院牆和厚雪傳進了他耳朵裡。
渡鹿恭敬地侍立在寧行遠身旁。
遠處沉月山上的綠藤舒展著枝葉為來年春分化形做著準備。
一院之隔,崔辭在興致勃勃地喊他。
偌大的寧家人來人往又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年關,出了府,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熱鬨非凡,人們臉上都帶著即將過節的喜氣,再往外,隸屬巽府的參商二州煙波浩渺,生機勃勃。
他生於巽府這片浩浩湯湯的紅塵之中,對這裡的人,這裡的一磚一瓦再熟悉不過。
寧行遠跪坐在幾案前,拿著刻刀和一塊靈玉衝他的背影溫和地笑著。
寧不為逆著光背對著站在寧行遠麵前,抓著門框的手因為過分用力而骨節泛白。
不能走。
留下來。
你回頭看他一眼。
再看他一眼。
寧不為在心裡大聲地衝自己喊,聲音泣血。
恍惚間,寧不為真的就想回過頭去,好好看一眼寧行遠,然後留下來,陪他過完這個年關。
下一瞬朱雀刀碎片自他手中飛射而出,帶著濃鬱的黑霧,將眼前身後這些幻象統統擊潰。
再睜眼,隻剩詭異粘稠的桃花瓣粘附在四周,花中張開無數血盆大口,花蕊吸附在他全身,血液順著花蕊流向花朵。
寧不為眼底閃過幾分厭惡,朱雀碎刀將那些惡心的東西統統斬斷,直衝前方最大的那朵桃花而去!
“哇!”一聲清亮的孩童啼哭聲陡然在空洞的幻象中響起,寧不為出刀的手一僵。
渡鹿自層層疊疊的桃花中走了出來,懷裡還掐著一個嚎哭不止的嬰孩,正是寧修。
寧不為周身頓時殺意暴漲,“把孩子給我!”
渡鹿笑道:“小少爺,五百年未見,竟然真的是你。”
寧不為目光冷冽地盯著他。
“我很好奇,惑心種這麼完美,根本無解,你從哪裡發現了破綻?”渡鹿好像是在很認真的問他。
寧不為捏緊了手中的碎刀片,冷聲道:“寧行遠從來沒有留過我。”
渡鹿一愣,“什麼?”
寧不為抬眼看向他,“你根本不懂。”
渡鹿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正欲開口,突然後背一涼,猛地往旁邊躲開,卻還是硬生生地被斷刀削去了半根胳膊,懷裡的孩子掉了下來。
寧不為飛身撲了過去,誰知剛碰到寧修的繈褓,旁邊的一朵桃花猛地張大了嘴,一口將寧修吞了進去!
寧不為操控著碎刀要劈開那合攏的花骨朵,卻被一柄長劍擋住,刀劍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渡鹿死死擋住他將他逼退好幾步,暢快笑道:“我早便看出你經脈儘斷修為全失,你現在就是一個廢人,不過是靠著幾片碎刀裡的靈力在強撐而已!寧乘風,你打不過我!待靈力耗完就是你的死期!”
寧不為被他逼退到那些桃花組成的牆壁前,趁他全力對抗著渡鹿,那些花蕊纏繞成刃,猛地刺穿了他的腳踝。
寧不為臉色驟然一白,死死地咬住牙,積聚靈力一把將渡鹿掀開,另一塊刀片斬斷了那些花蕊,不退反進直衝渡鹿而去。
渡鹿一邊提劍抵擋一邊高聲道:“你可要快一些了,不然你那寶貝孩子馬上就要被悶死在花裡了!”
寧不為眼底的猩紅驟然四散而開,兩片碎刀交織在一起絞住了渡鹿的長劍,轉頭去尋困住寧修的花苞,然而那些組成牆壁的桃花在不停地移動,讓人眼花繚亂,他根本分不清寧修被困在何處。
連破三朵,裡麵都是空蕩蕩的,寧不為一邊抵擋渡鹿的攻勢一邊單手結印,渡鹿還在不停的拱火,“小少爺,你不是修的無情道麼?怎麼還對著一個奶娃娃牽腸掛肚?”
渡鹿趁他不備,一劍刺穿了他的肩膀,“哦,也是,寧行遠說你修不成無情道,他說你總是心軟。”
“哈哈哈哈,他說你這種無情無心的魔頭心軟,可真是太好笑了!”
“你放著好好的魔頭不當,偏偏要和那妖藤一起來我臨江城行俠仗義,還真是跟寧行遠一樣道貌岸然令人作嘔!”
寧不為一把攥住了劍身,以血飛快畫符,渡鹿見勢不好便要撤,然而不等他退,那柄插在寧不為肩膀裡的劍倏然炸開!
頓時周圍血肉四濺。
寧不為趁機將另一隻手中的印拍向地麵,空氣中霎時彌漫起濃鬱的香氣,粉霧散開遮擋住了視線。
渡鹿在一片霧氣中找不到他的人,大聲笑道:“彆再負隅頑抗了,你的靈力已經耗光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給你個痛快!”
他閉上眼睛,指間血符閃爍,耳朵邊傳來寧修細小微弱的哭聲。
寧不為猛地睜開眼睛,兩塊朱雀碎刀一擊一護,將那朵不起眼的桃花轟然劈開,寧修的哭聲頓時清楚了起來。
他飛身過去,伸手要將嚎哭不止的寧修抱起來,後背陡然一涼,一陣劇痛自心口傳來,他有些僵硬地低下頭,染血的長劍穿透了他的胸膛,劍尖染著溫熱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寧修的臉上。
寧修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寧不為的心口,嚇得忘記了哭,急得衝寧不為伸出自己的小手,聲音裡全是驚懼,“啊!啊啊!”
爹爹!爹爹!
寧不為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伸手捂住了寧修的眼睛,想要說話卻嗆咳一聲,喉嚨間全是血沫。
“沒事……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