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天生法寶承天地氣運可以生出魂魄意識, 謂之器靈,有器靈者法寶,天階之上, 可稱靈寶,戰鬥與主人心意相通,甚至相當於多了一位同階的修士保命。
但天生就有器靈的法寶可謂少之又少,但戰鬥力實在令人眼饞,有時候相當於多了一條命, 於是便有些修士鑽研出製成後天靈寶的法子——
以活人祭刀劍之事,自古有之, 以真火炙烤化肉化骨同時保證神魂不散, 需要保證祭刀之人全程保持清醒, 但因過程極其痛苦, 很少有人能撐到神魂不散,往往投進幾百幾千條人命才能煉成功一個,真火固魂置於刀劍中, 不死不活不滅,成為器靈。
寧不為自認作惡多端, 但對活人祭刀這種事情也是深惡痛絕, 以三四歲的幼童祭刀令人發指, 遑論還是用自己的親子。
若是有人用寧修祭刀……寧不為隻是想想就暴躁到想要殺人。
褚峻半跪在地上,給孩子擦了擦臉上被淚糊成塊的灰, 結果那孩子抖成了篩子, 僵著身子不敢動, 眼看就要嚇昏過去,隻好放開他,溫聲問:“你躲在床下做什麼?”
歡歡小臉蒼白, 想動又不敢動,訥訥道:“歡歡……歡歡餓了,找東西吃,填飽肚子……”
卻因為父親突然回房間,嚇得爬進了床底下。
寧不為看見桌子上放著盤糕點,伸手端給他,放緩聲音道;“吃吧。”
歡歡怯生生地看著他,聞著糕點的香味使勁咽了咽唾沫,有點想伸手借又不敢,小心翼翼的看寧不為的臉色。
寧不為拿起一塊糕點,直接放進他手心裡,“吃。”
大概真的是餓狠了,小孩拿著手裡的糕點就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往後退,像是害怕他們突然發脾氣,結果沒站穩一屁股摔倒,手裡的糕點也掉在地上,沾滿了灰塵,小孩伸手就要去撿。
“彆吃了。”寧不為本意是給他塊乾淨的,誰知道話音剛落那孩子便立刻收了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嘴巴上沾了一圈的點心渣。
褚峻起身要去扶他,結果剛站起來,孩子就嚇昏了過去。
褚峻和寧不為麵麵相覷。
寧不為現在行動不便,褚峻將昏過去的孩子抱起來放到床上,寧不為操控著輪椅過去,卻見褚峻神色有些不對。
“怎麼了?”寧不為問。
褚峻將孩子的衣袖挽起來,“你看。”
這孩子瘦得厲害,蒼白的胳膊上有許多淤青,像是被人泄憤掐出來的,還有幾道利刃劃出的血痕,剛剛結痂,大約方才動作太大,又被掙開,看著觸目驚心。
寧不為伸手解開孩子的衣裳,這麼一丁點兒大的孩子身上全是被人虐待的傷痕,有淤青有刀痕還有燙傷,最深的一道貼著喉嚨,稍微在偏一點就能直接沒命……
“畜生。”寧不為臉色發黑。
“他害怕我。”褚峻走到櫃子前找丹藥,好不容易才在旁邊的一格找到,走到床邊給小孩上藥。
小孩方才的表現,顯然是對他母親極其害怕,而且極其抗拒和他有身體上的接觸,這傷是誰打的……不言而喻。
寧不為冷聲道:“真是枉為人父母。”
褚峻剛給孩子上好藥,外麵就有小廝匆匆走了進來,見他們兩個對著小孩這麼好,麵上驚訝。
寧不為心情正差,沒好氣道:“什麼事?”
那小廝嚇得一哆嗦,“公子,您之前吩咐的都準備好了,今夜、今夜子時……”
兩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小廝壓力頗大,“吉時、吉時祭刀。”
“帶我去看看。”寧不為感受到一陣激動的戰栗,像是期待渴盼已久的願望終於能實現,這顯然不是他的情緒,而是當時紫炎刀主人的感覺。
他試圖從裡麵找出一點愧疚抑或不忍,可惜全都沒有。
褚峻起身幫他推輪椅。
那小廝囁嚅道:“夫人也去嗎?”
“他自然要去。”寧不為麵色陰沉,“有問題?”
那小廝雖然感覺不對,但到底隻是幻象執念中形成的靈體,沒有多少腦子,在刻在骨子裡的恐懼之下,並不敢反抗,隻能老老實實在前麵帶路。
他們跟著小廝來到了後院。
這院子頗大,四下寂靜無人,到處都透著淒冷陰森,原本的庭院中心被挖出了一個三丈寬三丈深的池子,裡麵是翻騰的真火,中間佇立著一把同紫炎相似的刀,說是相似,是因為這刀刀背上並沒有那排魚骨樣凸出的骨刺,也未曾開刃。
那小廝道:“公子,家主說了,隻要能祭刀祭出刀靈,您的腿就能重新站起來,屆時家主之位也自然還是您的。”
他看了褚峻一眼,見褚峻隻是站在那裡沒有歇斯底裡,便大著膽子繼續道:“小公子已經辟穀十天,也一直在泡洗髓丹,原本祭刀時神魂保證不會有雜質——”
寧不為怒極反笑,“洗髓丹?”
“是,我們一直按公子您的要求來做的,隻是夫人常常阻撓,”那小廝說著還看了褚峻一眼,怨毒之色一閃而過,噗通跪在地上道:“還動不動就打罵威脅我們……”
寧不為便感覺到一股憤怒和怨懟的情緒油然而生,他幾乎不受控製地抓住褚峻的胳膊將人一摜,怒道:“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婦人!再壞我好事我便將你一同祭了刀!”
他受原主的情緒影響,褚峻自然也不會例外,饒是他們在執念幻象之外修為高超,進了這幻象就會逐漸受原主的情緒影響,心性也會逐漸向原主靠攏,所以改變執念幻象裡的結果並非易事。
寧不為這一摜力道極大,褚峻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故意配合,後背撞到了柱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寧不為愣了愣,那股憤怒怨懟消了大半,對那小廝道:“滾下去。”
那小廝目的達到,忙不失迭地跑了。
寧不為抬頭看向褚峻,蹙眉道:“可傷到了?”
褚峻神色淡淡,那身同他格格不入的粉衫硬是被他穿出了幾分風雅,他拂了拂袖,“無礙。”
寧不為有些過意不去,“我受這原主的影響有些大。”
褚峻點頭,“我方才也想殺了你。”
寧不為:“…………”
不愧是怒斬八外室的夫人。
褚峻道:“這母親虐待自己的孩子,卻又舍不得用孩子祭刀。”
“這父親倒是很舍得,現在激動又興奮。”寧不為語氣陰沉,被原身的情緒氣得不輕,“一對渣滓。”
褚峻道:“既然他毫無愧疚悔過之情,那到底是什麼讓他耿耿於懷?”
“夫妻不睦,他們之間也沒多少情誼,不是為情;他兒子祭刀他卻激動興奮,定然也不是對兒子心生愧疚。”寧不為摸了摸下巴,仔細回憶進入幻象來發生的事情,“他這種人心裡隻在乎他自己,莫非——”
“是祭刀出了問題。”褚峻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他們又回到了房間。
推門便看見那小孩已經醒了過來,正費勁地想往椅子上爬,去夠之前寧不為放在桌子上的點心,見他們進來,嚇得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寧不為長袖一揮,將小孩從地上卷了起來,伸手將他拎到了跟前同他對視。
那小孩被四肢懸空,畏懼地看著寧不為,“父、父親……”
雖然現在受原身影響,寧不為很想把這小孩扔到後院的火坑裡去,但他還是厭惡地將那股念想壓下去,問:“你今年幾歲了?”
“五歲。”小孩想躲,但是被他提在半空無處可躲,眼睛紅了一圈。
寧不為見他穿得少還在發抖,便將他放在了自己沒有知覺的腿上,用寬袖將他蓋住,看向褚峻。
褚峻道:“子時祭刀,我們還有三個時辰。”
聽到“祭刀”兩個字,小孩趴在寧不為身上哆嗦了一下。
寧不為頓了頓,問:“怎麼辦?”
褚峻道:“依你。”
寧不為眯起眼睛,“若我就是想要這把紫炎刀呢?”
“那便了卻這刀上任主人的執念,幫他將祭刀時的缺憾彌補上。”褚峻神色淡漠。
寧不為戳了戳趴在他身上的小孩,“估計就是因為他母親阻攔導致這小孩洗髓沒洗乾淨,導致祭刀時的神魂不淨,咱們進來之前紫炎刀已經成了,那執念就是原身自始至終沒能站起來,也沒順利成為家主。”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胸腔中便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怨恨,想要逼迫著寧不為將一整瓶洗髓丹全都給那孩子灌進去。
寧不為嗤笑一聲,懶洋洋地拍著小孩的背。
洗髓之痛苦不堪言,便是成年修士都可能生生疼死,更彆說一個五歲的幼童,之前聽那小廝說用洗髓丹泡,大概就是怕這孩子被折騰死,但估計也輕不到哪裡去。
他抬眼看向褚峻,“祭刀之前給這孩子灌上一瓶洗髓丹,再吊著口氣扔進那火坑裡祭刀,煉肉化骨,保證神魂九九八十一天不滅不散,這執念就解了。”
褚峻垂眸望著他,語氣平靜道:“早在萬年之前,這孩子就已經受此苦楚成了這紫炎刀的刀靈,你我隻是身處幻象執念裡,無論作何選擇,都不會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隻會決定你是否能拿到紫炎刀。”
得到上一任主人的認可,這天階之上的靈寶便是寧不為的,那他便相當於多了一條命。
寧不為散漫地支著頭,勾唇一笑,“如此甚好。”
褚峻的目光卻沒有從他身上移開。
寧不為嗤笑一聲,“太尊難不成還奢望我改主意麼?你也說了這隻是個幻象,這小東西又不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