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論道(一)(2 / 2)

寧不為眼底的笑意消失,臉上卻還是帶著笑,“如此甚好。”

褚峻衝他微微一頷首,帶著崔元白化作流光飛向了遠處。

清晨霜寒,寧不為頂著王子濯的樣貌,大搖大擺地進了城。

樂源城裡的小商販開始往外支攤子,食物的香味混在熱騰騰的霧氣在街上四散而開,吆喝聲在冷風中格外響亮。

還有拖家帶口出來擺攤子的,小孩子不耐冷,穿著厚厚的棉衣舉著包子圍著桌子轉,嘻嘻哈哈地喊爹,老板娘背著個奶娃娃在擀麵,那奶娃娃看上去同寧修差不多大,好奇地望著他,突然衝他咧嘴一笑。

細算起來,他已經半個多月沒見過寧修了……

“仙長吃麵嗎?”老板肩膀上搭著塊布巾,熱情地招呼他,“咱們家的麵是用靈植做的,特彆滋補靈力,口感一絕!”

“爹我要喝湯湯!”大點的小孩跑過來抱住男人的腿,臉頰凍得通紅。

“去去,一邊玩去,沒看見有客人麼!”老板嘴上嫌棄,動作卻很輕,將小孩推到一邊,對寧不為笑道:“仙長能吃辣嗎?早上也好暖暖身子!”

寧不為修為傍身,隻穿了件薄薄的單衣,並不覺得冷,卻點頭坐了下來,“好。”

清早剛支好攤子就能開張,老板喜氣洋洋,“好嘞,您坐這裡稍等,麵馬上就好!”

說完就去攤子前和自己婆娘忙活去了。

那大一點的小孩並不怎麼怕生,跪著長凳趴在桌子上看寧不為,“大哥哥,你冷不冷呀?”

五百多歲被喊哥哥的寧不為:“……不冷。”

那小孩歪了歪腦袋,“大哥哥,你好像有點不開心。”

大魔頭忍無可忍,“叫爺爺。”

“可你看起來像哥哥。”那小孩低頭啃了口包子,啃得嘴上一圈油花。

“我兒子都比你爹大了。”寧不為不肯妥協。

這老板看著也就二十出頭,估計還沒馮子章年紀大。

那小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兒子呢?”

寧不為一噎,“在家。”

那小孩疑惑道:“你怎麼不帶他出來吃麵呢?”

“他們不用吃。”寧不為見他跪在板凳上晃了一下,伸腳彆住凳子腿沒讓倒。

“他們好可憐哦,你是爹爹卻偷偷跑出來吃麵。”小孩又啃了口包子,舔了舔手指沾到的肉沫,“我爹爹可好啦,不管去哪裡都帶著我和弟弟,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寧不為:“……”

“小崽子又胡說八道。”老板笑著將做好的麵放到寧不為麵前,伸手將孩子抱起來,對寧不為笑道:“仙長您慢用。”

老板娘抱著小娃娃坐在另一桌的凳子上歇息,那大些的孩子就跑過去看弟弟,“娘,弟弟在對我笑。”

老板娘伸手刮了一下小孩的鼻子,“鑫鑫也喜歡哥哥是不是?”

寧不為吃了口麵,被辣得嗆了一口,握拳抵唇咳嗽了兩聲,那小孩十分機靈地給他倒水,“大哥哥喝水。”

“多謝。”寧不為接過碗喝了一口,被辣得眼角泛紅,好一會兒才消下去。

老板娘笑道:“仙長可要換湯?”

寧不為清了清嗓子,尷尬道:“不用。”

這老板娘年紀不大,聽大兒子說寧不為有孩子,頓時更加熱情,“仙長家幾個孩子啊?”

“四個。”寧不為禮貌回答。

“喲,仙長好福氣,您夫人可真能生啊。”老板娘讚歎道:“這要是肚子裡再揣一個就五福臨門啦!”

寧不為險些將剛進嘴的麵噴出來,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水才將臉上的熱意壓下去,“他應當是……咳,揣不了。”

為了轉移揣崽的話題,寧不為目光落在那小孩身上,“你家這大兒子身負靈根,何不讓他進宗門修煉?”

那老板娘訕訕一笑,“前些日子他爹換了些靈石想帶他去無儘坊去驗,結果靈石不夠……嗐,都是命,我就盼著他以後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彆的求也求不來。”

寧不為吃完了一碗麵,伸手將靈石放在了桌子上,“多謝。”

那老板娘剛站起身來,便發現人已經不見了,再看那靈石,頓時睜大了眼睛,“他爹,他爹,你快來看——”

老板拍了拍手上的麵粉,走過來拿起靈石翻來覆去的看,驚詫道:“極、極品靈石?”

——

沈溪捂著血流不止的肩膀跌跌撞撞往前跑,背後的冷意卻如影隨形。

“沈師姐,你跑什麼?”褚信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在她耳朵旁邊響起。

沈溪怒道:“褚信!你清醒一點!不要再被人控製了!”

褚信低笑出聲:“師姐,我沒有被人控製……你看,我隻是吸收了另外十八名弟子的修為,就已經是合體中期的修為了——快要追上掌門了!我能為師父和師兄弟們報仇了!隻要師姐你再將修為給我,我幫你殺了寧不為替你弟弟沈澤報仇好不好?”

沈溪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眸子,裡麵仿佛流動著絲絲縷縷的黑霧,深不見底。

“師姐,我不會殺你的。”褚信微微一笑,不等她躲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現在清醒地很,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難怪世間這麼多修士要做邪修,我跟他們不同,我——”

凜冽地寒光閃過,一大把朱砂猛地凝聚成符落在了他的額頭,褚信一偏頭,手中驟然一空。

沈溪已經不知道跑到了哪裡。

褚信咧嘴一笑,喃喃道:“沒關係,論道大會……還有許多人。”

他幾個躍步,頓時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沈溪從劍上摔下來吐了口血,強撐著站起身,打開山洞前的匿息禁製,踉蹌幾步跌了進去。

“沈長老!”一名小弟子想來扶她,卻被她製止。

她看著洞內昏迷不醒的十八名弟子,問他:“可與宗門聯係上了?”

那小弟子哭喪著臉搖了搖頭,“若不是長老您讓我提前布下這匿息陣,又隻身犯險引開褚信,恐怕大家就不是被吸走修為這麼簡單了……那褚信到底是修煉了什麼邪術!?”

沈溪又將那匿息禁製加固了幾層,喘著氣道:“他們撐不了多久,不能這麼坐以待斃下去。”

她說著,將身上大部分丹藥和符紙法器拿了出來,布置下養靈陣,囑托道:“你在此看好他們,除了我與掌門,任何人靠近都不要解除禁製暴露,記住了嗎?”

那小弟子連連點頭,抱著丹藥道:“可您把丹藥都留給我們,您怎麼辦?”

沈溪搖搖頭,“先保下性命要緊。”

這十幾名弟子不論那個隕落都是無時宗巨大的損失,她必須儘快和掌門聯係上。

——

按照王子濯交代的具體細節,寧不為來到了約定好的地點——一處偏僻的茶館。

這茶館雖然偏僻,客人卻不算少,台上還有說書先生在講故事,寧不為剛挑好座位坐下,便聽那說書先生一拍桌子,抑揚頓挫道:

“上回說那崔成泓以親兒祭刀終得紫炎,王氏驚怒自刎刀前,可謂家破又人亡,他回那崔氏主家,卻遭兄弟羞辱,一怒之下血灑當場,自此叛出主家另立門戶,複娶妻又生子,主家滅絕,崔成泓一支子孫卻綿延萬年……”

“今日我們便來講講這如今的崔氏一族!”

下麵有人起哄道:“有什麼好講的!五百年前那崔氏還能算在十世家裡頭,可當年巽府一出事,他們崔家緊挨著巽府,人都沒了一大半,早就沒什麼看頭了。”

“哎,客官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說書先生一拍案,“當年崔氏一族本可以逃過此劫,卻因為崔氏嫡出的小公子崔辭貿然進入巽府尋人而損失慘重!”

寧不為端著茶杯的手指驟然收緊,抬頭看向那說書先生。

“據說當年崔辭與如今的魔頭寧不為是至交好友,聽聞巽府出事便急忙去了巽府寧城……”

桌子上的茶壺被人拿了起來,慢慢斟了一杯茶,溫潤的聲音響起:“王公子喜歡聽說書?”

寧不為轉頭,卻見到了一個不算陌生的人。

謝酒微笑著坐在了他的對麵,“怎麼,王公子認識我?”

寧不為眯起眼睛道:“不認識,隻是聽聲音有些熟。”

謝酒一揮袖,便在周圍放下一個隔音結界。

“初次見麵,在下姓謝名酒,王公子叫我謝酒即可。”謝酒看了他一眼,“王公子在樂源城搞得好大陣仗,你父親讓你來探雨眠山秘|境,你倒好,竟做起擄掠女子的勾當。”

寧不為學著王子濯訕訕一笑,緊接著歎了口氣,“我也隻是想複活我那不爭氣的妹妹,誰知道還是失敗了,我還是未能學到回春陣的精髓。”

“回春大陣精妙玄奧,豈是你一年半載就能學會的?”謝酒不以為然,壓低語氣道:“可若你用這陣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壞了尊上的計劃,萬死難辭其咎。”

寧不為赧然稱是,“不知謝公子聯係我是為何事?”

“論道大會至關重要,尊上命我與你同去。”謝酒頓了頓道:“你之前傳話說在雨眠山秘|境見到了寧不為?”

寧不為一臉肅然地點頭,“我同他交手過招,此人狡猾奸詐,我不敢戀戰便撤了。”

謝酒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他現在修為大減,不足為懼,若不是尊上還留他有用……”

寧不為佯裝不解道:“這作惡多端的大魔頭能有什麼用處,不過就是長得好看些罷了。”

“你懂什麼,他可是——”謝酒突然收住話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王公子,不該好奇的事情少打聽。”

寧不為連連點頭,“那不知論道大會我該作何安排?”

謝酒卻謹慎地很,“屆時你聽我吩咐即可。”

“好的。”寧不為十分配合,“咱們現在啟程?”

謝酒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側身看向台上的說書先生,“無妨,聽完這段。”

“……誰知那崔辭小公子竟是為尋摯友失蹤至今,昔日摯友卻成了心狠手辣的大魔頭,實在可悲可歎呐!”

謝酒輕笑一聲:“王公子是不是也覺得這崔辭蠢到了極點?”

寧不為抬頭正要答話,目光卻在他側頸的紅痣上倏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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